他没接话,算是默认。
“我觉得,也许你不会想要看到我。”楼宇晶抬起双眼,直视着他,“你会希望看到我吗?老师。”
会想看到她吗?
这问题在一个月前问他,他一定说不想,绝对不想。
可是现在,他又见到她了,又跟她说话了,她长大了,但仍然一副很需要别人保护的样子,抬起头时会习惯性的抿嘴,习惯一如当年。
她还是叫他老师。
漂亮的双眼中,孤单不曾退去。
沈修仪没有办法说出不想,可是又不甘愿说想,他的风度是装出来的,他并没有忘记,她是怎么跟友人打赌的。
她看着他,然后笑了,跟中还是寂寞。
他有点搞不清楚了,她,现在是在演戏吗?
“老师。”她又唤他,声音很轻很轻,“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可是对于喜欢你这件事情,我并没有说谎。”
沈修仪并没有预期会听到这个,一时之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们之间,仍旧由她操控着感情的那条线,她轻轻拉扯,他就静不下来。
“我很喜欢老师……以前是,现在也是。”
“晶子——”
“老师你能不能再喜欢我一次?”她从身后轻轻环住他,脸颊贴在他的背上,“我这一次一定会很像大人的,好不好?”
他可以感觉得到她的体温。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香水。
环住他腰上的双手紧紧扣住,白色毛衣的袖口露出一点点金属的光色,银色的链身,草莓坠子。
他先是觉得有点眼熟,后来才想起,这是他兼职两个月换来的圣诞礼物,超过十万日币的名牌手链。
她居然还戴在手上?
他以为她已经丢了或者送人,毕竟,这样的东西对她而言唾手可得,甚至,只要开个口,自然有男生会捧着礼物上门,再贵重数倍的,只要她肯收,就会有人送,这条链子,真的不算什么。
她所谓的喜欢是真的吗?还是,她又无聊了?
她认识许君泽,知道他们总有一天会见面,可以先准备,但是,从她认识许君泽到他们见面,足足有四五年,这样的准备时间会不会太久了?
到底是?
他真的被弄糊涂了。
这么些年来他有女朋友没错,然而,他没有忘记过她,爱也好,恨也好,他没有忘记过。
他不知道她想怎么样,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
她淡淡的香水味就在这空间里飘散,慢慢的侵蚀着他的意志。
在所有的疑问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转过身,反手将她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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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不到,沈修仪已经在夏日饭店的玫瑰厅——晚上有婚礼,他现在正在做着名义上是监督,但事实上是监视的事情。
这是很大的一场婚礼。
集团公主与府院高层的儿子的超级婚礼,饶是已经席开八十桌,还有很多人不得其门而入。
结婚工坊光净利就有七十几万,就算不看在宾客传口碑的份上,也得看在这笔帐的面子,因此,三位老板全数到齐。
该做的早已经在工厂订做完毕,现在搬来现场只等着组装。
预计是香槟色的地毯,蔷薇拱门,珍珠气球结满会场,八人座的餐桌上,放着两个心型蜡烛,晚宴开始前,服务生会负责点上,象征着心心相印。
看着那逐渐成形的梦幻舞台,沈修仪吹了一声口哨,“真想要有这种婚礼。”
贺明人很快的回答他,“靠你自己是不可能,不如想办法娶个有钱女人。”
“有钱到可以办这种婚礼的有钱女人不会看上我啊,老大。”搭上贺明人的肩膀,“二十岁青春正好,四十岁有成熟风范,我呢,刚好不上不下的卡在三十岁,算来算去没有娶石油公主的命啊。”
许君泽喔了一声,“想娶石油公主啊?”
“谁不想。”
“那楼宇晶呢?”
沈修仪很快的转过头,看着仍然八风吹不动但却抛出霹雳话题的许君泽,“你刚讲什么?”
“楼宇晶啊。”怕他听不清楚似的,许君泽又重复了一次,“高柏负责人,大美人楼宇晶,你不想娶她?”
不好,许君泽知道了多少?
沈修仪警惕了起来。
他跟许君泽是透过贺明人才认识的,虽然是四五年的交情,不过老实说,他从来没有摸懂过这个人。
就像,因为他以为中性外表的许君泽是同性恋,后来证明不是,非但不是,他对小女朋友莫佳旋的占有欲还霸道到令人惊讶。
以为他单纯,事实证明,他是扮猪吃老虎的第一名。
许君泽说的话不算多,但是他就是那种凡事内心有底的类型。
所以,当从他口中听到楼宇晶三个字的时候,沈修仪吓了很大的一跳。
看了还在研究玫瑰拱门的贺明人,沈修仪连忙将许君泽拉到一边,“你知道了多少?”
“知道你以前跟个叫做青空晶子的樱花妹交往,然后被耍得很惨。”
呃,这是自己告诉他的。
“还有呢?”
“晶子就是楼宇晶,这是你告诉我的,楼宇晶有个五六岁的小朋友,这是我告诉你的。”
虽然许君泽停了下来,但凭着直觉,沈修仪知道他话还没说完。
果然,他不怀好意的笑了,“告诉你有小朋友的隔天,我发现,你穿着一样的衬衫到工作室。”
啊啊啊啊啊啊,沈修仪在内心惨叫出来。
他们一人有一间工作室,进出时间跟吃饭时间都不固定,加上十二月婚礼多,几乎都在忙,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还可以注意到自己的衬衫没有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许君泽扬起眉毛,脸庞似笑非笑,“你那天晚上在楼宇晶那边过夜了对吧?”
“还有谁知道?”
“没有人不知道。”
“啊”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叫出来,“怎么会?”
“我注意到你衬衫没换,贺明人看到你的吻痕,巧欣说你身上有香水味,不是我在说,你车子上不是有衣服吗?为什么会没换呢?”许君泽说,因为那实在太不符合沈修仪的做事方法了。
他虽然自信过剩,骚包爱美,但是,他没有犯过穿同样的衣服来工作室的这种错误。
让别人知道自己昨晚在情人处过夜,虽然不是可耻的事情,然而对于一个有责任心的成年人来说,工作就是工作,工作该有工作的样子,服装是最基本的礼仪,换件衣服不只是尊重自己,也是尊重在同一个空间中工作的人。
沈修仪总记得在车上挂一两件干净的衬衫。
可那天,他却看到沈修仪穿着同一件衣服,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想说,会不会只是款式很像或者颜色很像,但后来又仔细看了一下,确定是同一件没错,明明车上就有衣服,为什么会没换呢?
沈修仪很老实的说:“我也不知道。”
“兴奋过度?”
“不是……”
“不是?”完全不相信的语气。
“好啦,有一点。”
“一点而已?”
沈修仪深吸一口气,“很多。”
所以他才会忘记换衣服。
让他高兴的并不只是那件事情,或者那种事情,而是他看到晶子还戴着他多年前送的手链的时候,当时他觉得,他们之间的爱或许可以成立,虽然这样想很没用,但是,他是真的高兴。
那天早上,他去看了小朋友的睡姿后才离开。
这几天他忙着别人的婚礼,她忙着高柏即将来临的圣诞档期,两人没再见面,只是传传简讯。
只是这样而已,他就忍不住想笑。
笑完,又觉得自己到底在于么。
爱也爱,恨也恨,寂寞的脸庞让他不舍,可想起过往,他又有种自殴的想法,他比谁都明白,晶子是他打不开的结。
然后,在许君泽的眼神下,他全招了。
这无关秘密的问题,而是他真的很需要一个人说,知道自己盲目,所以需要另一个声音。
“虽然小朋友的事情是我跟你说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小女生真的是她妹妹的可能性?更也许,她知道你会过去找她,所以赶紧将链子戴上,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沈修仪没讲话,这些,他也想过——他高兴归高兴,但是,并没有推翻这想法的可能。
“我觉得我好像被催眠了,催眠要接受她全部的指令。”他干笑了几声,“其实我知道这样有点糟。”
“那你还掉下去?”
“我有跟你说过,晶子完全是个……我现在可以很有理智,可是一见到她,不要说理智,我连原则都没有了……”
许君泽原本想叫他醒一醒,可看到他的表情,又有点不忍心。
这被他们戏称为采花大盗的人,忙碌这么些年,却没忘记当初那个伤他至深的女人。
他在所有女生面前都是风流倜傥、游刀有余的模样,但在楼宇晶面前,好像变成一个忠贞的信徒。
飞蛾扑火般的不顾一切。
许君泽不确定沈修仪会不会又跌一跤,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