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父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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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袍随着大步前行而飞扬,带出猎猎风声。
不多时,华泫已踏出精舍,立在竹园里。
艳阳已上,驱散薄雾。
缕缕日光透过竹丛照射在两人身上,明亮得晃眼。
越青环微垂着头,站在五步开外。
她恍惚中觉得,那酝酿着怒气的男人竟比日光还要刺目!
「你们是怎么诊治的?为何奶娘的病毫无起色!」果然,华泫一开口便是冷硬的质问与斥责,其中满含的怒气不言而喻。
「禀告王爷,我爹爹他已尽力。」越青环知道,在这男人面前,所有的解释与辩解都是多余的。
「放肆!」一声怒喝,惊飞竹林中数处飞鸟。瞪着越青环,华泫眉心间红焰渐炽,竟渗出如秋枫一般鲜艳的色彩来,原本俊美的面貌添上几分妖邪气息。
他一字一顿地道:「我问的是奶娘的病症,并不是妳爹有没有尽力!」
越青环双眉一扬,并不惊惶,反而抬首与他对视,「王爷若是英明,便应知晓人力有时而尽。」
越青环不是不害怕,毕竟这辈子她还未与如此强权如天的男子共处过。但是,若示弱与哀求不会有半分用处,她又何必委屈自己?此时失了镇静,恐怕会惹得朔王更加暴怒,也更快丢命!
淡淡青裙随风拂动,两颊长发飘散,越青环双目水亮,迎着华泫冷厉的面容眨也不眨。
两人的目光在竹丛中交集,一清明、一激越,竟奇异的似有火光点燃。
华泫薄唇微微抿起,忽然不发一言地慢慢向她走近。他脚下竹叶发出沙沙声响,两道冷冽目光毫不松懈,再加上高大的身形、冷邪的表情,处处都给越青环巨大的压力。
这纯粹是心理上的折磨!
越青环的目光已经无法移动,她几近窒息的看着这可怕的男人停在自己身前。仅隔一尺空隙,她的鼻中几乎已闻得到他身上那股特有的寒气。她开始全身发冷,得花去极大的力气,才强自镇定着不立刻转身逃开。
他想做什么,为何要靠自己这般近?
越青环开始微微慌乱,双目中闪动的流光显示着她越来越弱的抗拒力。
华泫微微低头,以极其阴鸷的目光盯牢她,看着她渐渐显出正常女子该有的无措与柔弱,然后沉沉开口:「丫头,妳给我听着,不管怎样,奶娘亡故之日,便是妳父亲送命之时!」
他的话语很轻,也很慢,但是脸色不凶也不厉。可是口中吐出的却是最最骇人的威胁!
缩在柔软衫袖里的手指轻颤,越青环抿唇不语,她再也无法承受来自朔王的刻意压迫,无力地垂下双目。
再怎样镇定,她也只是个堪堪十七的年少女子而已。要与浑身霸气的朔王抗衡,实在太勉强。而且,她知道那绝对不是空洞的恐吓。
照这样下去,她与父亲的性命,只怕是没剩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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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园中,越回春已不再去为刘夫人诊脉,也不再费尽心思找寻药方药草。
因为他知道,再做任何事也只是徒然。
他每日只是怔怔看着园中飞花落叶发呆,也不知在沉思些什么,苍凉的背影令越青环不敢上前打扰。
越青环只能强自忍住悲意,代替父亲每日到刘夫人居处照看。
就算没有几日性命,她也要尽力让父亲、让刘夫人过得自在一些。
自朔王抛下威胁后已过数天,刘夫人的气色更弱,双眼也不复清明。憔悴的面容更蒙上一层灰暗,昭示着死亡的临近。
越青环不再让刘夫人喝那些难咽的药汁,因为她知晓,世间任何汤药对刘夫人的病症已起不了作用。
明白的说,刘夫人已一日比一日更接近死亡。
或许是明日,也或许是后日……
刘夫人时醒时昏沉,此刻睁开眼,见越青环仍是静静坐在床畔凝视自己,不禁勉力一笑,双唇颤动道:「青环……妳在啊?」
「夫人身子虚弱,请不要多言。」越青环忙制止她开口,怕她太过费神。
「嗯。」刘夫人几不可见的点点头,以无神的双眸掠过房中四处,最后停在越青环身上。
「夫人,可是有什么需要?」见刘夫人方才转眼间似有些渴望的神色,越青环低声询问。
「唉……」刘夫人只是轻轻一叹,并不开口。
其实,她心中的期盼再明白不过,她想见华泫,那个由她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她只想在临死前能多看他几眼而已。
可是,朔王已十多日未曾来过,或者说,未曾在她清醒时来过。
门外,忽有脚步声响起。
刘夫人双目顿时闪过一丝光亮,难道是华泫听到她心底的呼唤?
可惜,她抬目看向门开处,马上便失望了。
进来的不是华泫,而是个美丽的女子。
自入王府以来,越青环大多待在这竹园里,从不曾在其他各处走动,所以也没有见过王府中的其他人。此时见到有人前来探视刘夫人,便略略退到一旁。
只见女子一身绯红绫罗,面容姣好、腰身纤细,行走间如若踏着轻巧舞步,姿势优美而流畅。
红衣女子入得房来,先将眼光在越青环身上转了两转,才走到刘夫人床前去。
「奶娘,听王爷说您老病得厉害,噙香很是伤心,特地前来探视奶娘。」红衣女子走近,姣好精致的面容上现出哀伤怜惜的表情,坐到床边握着刘夫人的手细声言语。
乍一看,红衣女子似乎是真心来探望刘夫人的,可是她眼底深处闪烁着的光芒却复杂难测,毫无伤痛,使脸上原本逼真感人的表情打了些许折扣。
刘夫人见到她,眼神略略黯淡,口中只淡淡应了一声,对她并不怎么热忱。
「奶娘,您怎么不说话呢?嗯,是不是噙香伺候王爷时又有了什么差错令奶娘生气了?噙香真是该死,还要请奶娘多多训诫噙香才是!」见奶娘不语,噙香抬手掠一掠鬓边散发,对刘夫人温柔娇笑,「咦,奶娘为何不起来责罚噙香呢?难道是病重无力,唉,这真让噙香难过,想当初奶娘身子大好时,可是教导了噙香不少呢!」
她的姿势极文雅,温柔言语中却带着些微尖刺,直让人听了心底暗气偏又发作不得,真是个厉害的女子。
刘夫人闻言,眼中顿时流露出愤色,却一时无力言语,只能看着噙香笑吟吟的脸不住气喘。
越青环看到此处总算明白,这个女子是朔王收在府中的侍妾,而且,与刘夫人相处得并不怎么和睦。
看这噙香的言谈举止,越青环便知晓,刘夫人必定曾在以前斥责过她,而噙香显然是记恨心中,此刻趁刘夫人病弱、王爷不在,前来一吐胸中怨气。
也难怪,刘夫人身不能动、言语勉强,确实是让她出气的好时机。
可惜,噙香忘了,这房中除了她能说能动,还有一个越青环。
走上几步站在刘夫人床头,越青环看着噙香淡淡道:「刘夫人现在需要静养歇息,这位姑娘请回吧。」
噙香一怔,抬起头来再度望向自己方才打量过一眼的青衣少女。
看这少女虽然容貌清雅,但衣饰十分简单,所以进屋时自己并未将她放在心上,可是现在见她居然敢拦在自己身前,倒要好好审视一番了。
「这位姑娘,妳是什么人?」噙香的眼眸中开始流露出些微的敌意,言语却仍是斯文有礼。
对她来说,踏进王府的所有女子,只要是美丽的,便是与她抢夺王爷的敌人。
「我是与父亲一同来为刘夫人医病的,夫人需要清静,所以请妳出去。」越青环对她的敌意视而不见,只是坚定又从容的重述。
就算意识到了,越青环恐怕也想不到噙香的那分敌意从何而来。
「哦,原来妳就是那个前太医的女儿吗?可惜了,真是可惜!」噙香好像没有听见越青环之语,低低轻笑几声,眼中敌意消散,反而摇头惋惜。
早就听得府中侍卫说过,王爷在十数日前带回前任太医为病重的奶娘医治。可是现在看来,奶娘的病显然好不了,依照王爷的脾气,那治病的前太医除了死路一条还会怎样?当然,身为太医的女儿,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惜啊真是可惜!这清秀的小姑娘很快便要失去父亲,说不定还得陪葬呢!
边摇头,边看着越青环,噙香悠悠叹息,状若慈悲。
「这位姑娘,王爷现在不在府中,妳这番表现不嫌浪费吗?我看妳还是速速离去吧。」越青环心底恼怒渐起,语调未变,但话中已经带刺。
「小姑娘好利的小嘴,看在妳可能命不久长,我也不与妳一般见识了。」噙香也不动气,反而再度轻笑。
对着一个可能快要死去的丫头,她自然不用生气。
「奶娘病重垂危,噙香不宜在此过分打扰,告退了。」优雅有礼的告辞,噙香转身离去,走到门前却又身形一顿,回头状似不经意的加上一句:「希望奶娘早日康复,还能有起床教导噙香的一天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