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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希磊打量这姑娘身上脏兮兮的薄衣,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服色,上面布满了黑色的炭灰还有褐色的泥土,脏兮兮的还被露水打湿了,贴在她瘦小的身子上。

  「妳是阮文臣阮大人家的人,妳和他有什么关系?」吕希磊一字一字地说。

  阮颜惊恐的瞠大了眼,他猜出来了!是啊,任谁说到昨晚的那一场大火,都能猜到他们家去。

  她的脸仍被那把冰冷的剑抵着,那是一张被黑炭擦过的精致小脸,长发半披面,几绺浏海被露水贴在额前,惊恐的大眼睛氤氲着雾气。

  阮颜已经快撑不住了,她又累又饿又冷,痛苦、害怕的眼泪扑簌簌地从眼里滚落,滴到吕希磊的剑上。

  吕希磊的胸口像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大海,把她抱上船!」说着,他拿开抬着那张小脸的剑,站起来向岸边的船走去。

  「二爷……」大海喊,「谁是阮大人?哪个狗官?」他气急败坏的吼着,官府的人是他们最痛恨的人,二爷怎么不一剑杀了这个官家小姐还要救她?

  「前面镇上的监当官。」三儿拉拉大海的衣裳小声地说,觉得地上这个孱弱的人儿甚是可怜。

  「那救个屁?」大海狠狠地瞪了一眼阮颜,抬脚就走。

  三儿同情地看向地上的阮颜,尽管这个姐姐看起来那么善良,他不认为她也像那些狗官一样坏。

  走在前面的吕希磊缓慢地转过身,「大海……」他叫着,目光如剑。

  满脸怒气的大海低下了头,「我抱。」转头走向草丛。

  阮颜现在一身干爽的坐在一张很大的竹榻上,惶恐地打量着这个光线低暗的船舱。

  她被强迫换上男子的衣服,还盖了条薄薄的被子,渐渐暖和起来。

  这艘木船远比在岸上时看起来要大。

  这个船舱除了她正坐着的陈旧大竹榻子以及两张发着潮气的棉被外,地上还有几张小板凳,成捆的粗麻绳,弧形的蓬顶上还挂着几个布袋,还有几把刀……

  看到刀,阮颜的心跳又加快了几下。

  为什么那个凶巴巴的男人听到自己家被烧时露出那么厌恶的神色,他把自己弄到船上来干什么?

  她爹是受人爱戴的好父母官,他们阮家在这个县城里是远近闻名的好人家,难道他们不知道吗?难道他们也是坏人?

  正想着,外面响起一道声音。

  「大海,找出来没有!」

  「找到了,二爷。」大海从对面的船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他满脸怨气,「二爷,你从来不近女人的,干嘛要把她弄上来,还找药给她擦?再说,她不是监当官府里的人吗?把她杀了算了!」

  吕希磊不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眼泪滴落在自己的剑上时,他觉得自己的心像被灼到一样。「我自有主张。」吕希磊接过大海手里的小药瓶。

  大海愣了一下,二爷对一个女人……有什么主张?

  「大海,你想让二爷变成真的大魔头吗?大爷不是吩咐过我们要阻止二爷滥杀无辜,你不要纵容二爷杀人。」三儿在一旁说。

  「是啊……」大海恍然大悟,但马上担忧起来,两人紧张地看着吕希磊走进船舱。

  「你要干嘛?」看到吕希磊进来,阮颜立刻抓起腿上的薄被拉到胸前,并缩起双脚。

  吕希磊高高在上地站着,没有表情地看着阮颜,「拿去擦。」说着,他将药瓶丢在竹榻上。

  阮颜狐疑地看了看药瓶,又看了看吕希磊,「你……要救我?」她安心了一点。

  「妳是监当官的什么人?」吕希磊反问她。

  「我……我……是他们家的丫鬟。」阮颜想起母亲临死前的叮嘱,惴惴不安地说道。

  「是吗?」吕希磊瞇起眼睛盯着她,如果她真是监当官家的丫鬟,那他会帮她把脚治好后放她走人;如果她骗了他,那他会一剑杀了她!

  阮颜心虚地将头低下去,她还没有撒过谎,怕自己的眼睛泄露了秘密。

  吕希磊盯着她低垂的脑袋,嘴角扯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妳最好不要是他的女儿或妻妾,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只哼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

  阮颜听着他冰冷而深长的语气,刚刚冒出来的一点安全感全部消失殆尽,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

  这时,一条小小的人影溜了进来。

  「唉,妳别哭。」三儿坐到她身边,捡起榻上的小药瓶。

  阮颜抬起泪痕斑斑的脸。

  「妳别哭,我刚刚听到妳说的话了,原来妳是官府里的丫鬟,那就好,我们不会杀妳的。」

  阮颜将眼泪吞进肚里,听三儿说下去。

  「妳别害怕,我们都不是坏人,就是讨厌当官的;如果妳是那个监当官的女儿或妻妾,说不准二爷就会杀了妳!还好妳是他们家的丫鬟,妳也是不得已才去那里做丫鬟的吧?一定受了很多苦……妳看妳这么瘦,妳现在是不是没有家了?唉……妳的脚还受伤了,不过没有关系,既然二爷收留了妳,妳先跟着我们吧!对了,我们二爷是从来不接近女人的,妳真幸运,妳也是第一个没被他杀掉的丫鬟!」

  阮颜打了个冷战,可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啊!

  「对了,妳叫什么名字?」三儿又问道。

  「我叫、叫小燕。」阮颜低声地说。

  「小燕,没有姓吗?」

  「呃……嗯……」阮颜支吾。

  「我明白了,妳一定是从小就被卖到官家去的,他们没有给妳姓?唉……对了,我叫三儿,二爷叫吕希磊,那个胖家伙叫大海。」三儿一会叹气一会兴奋。

  阮颜看着他表情丰富的脸,感觉到他的真诚,想请他协助自己逃走,怕万一暴露了自己的身分会送命。

  但心里又担忧,自己下了这艘船又能上哪儿去?她不禁感到茫然。

  「小燕,妳的脚肿得好厉害,我帮妳抹点药。」三儿关心的说道。

  「哦……不用了,我自己来。」阮颜半天才反应过来,小燕这个名字她还真不习惯。

  「那好,妳自己擦。」三儿笑了笑,「这是二爷做的药,很有效的,妳抹几次就好了。妳看,二爷将自己最宝贵的药拿出来给妳擦,所以妳不要怕他,他就是看起来凶,其实心很好的!」

  阮颜半信半疑地听着。

  三儿出去后阮颜自己擦药,那绿色的液体敷在肿痛的脚踝上一阵冰凉沁心。

  后来三儿又给她端来一些吃的,吃过之后,阮颜就极度疲惫地睡了过去。

  太阳渐渐地落下山。

  三儿伏在船头的炉子边升火做饭,大海坐在一张板凳上剥着一堆从镇上买来的花生,吕希磊则站在一旁看着江边零星的几间茅屋。

  船静静地泊在岸边,一切景物都在金黄色的黄昏里。

  他们停在这个镇子上一整天了,晚上也要在这里过夜,第二天才起程。

  「二爷,你打算怎样处置她?」大海忍了一天,终于开口道。

  吕希磊不说话,心里翻腾着,自己怎么可以开始容忍一个女人在自己的身边绕了?

  「二爷,我们把她带回去做下人好了,反正她以前也是丫鬟,现在她又没有地方去。」三儿热切地建议。

  他们是从下游丹棱县到临邛买酒回来路过这里的。

  「二爷院落里除了厨娘,从来不要女人服侍。」大海嘟哝了一句,听到阮颜是丫鬟后,他也接受了她。

  「可以让她去大爷院里,要不,让她去酒铺帮忙。」三儿说。

  「嘿……大爷院子那么多下人了,肯定不会再收了,让她去酒铺帮忙?亏你想得出来,就她那瘦弱样,她能干什么?你当她程姑娘啊?」

  「也是……」三儿垂下脑袋,他们酒铺都是跑来跑去的传菜,打酒等活,她一定做不来的;再说,自己怎么忘记了,酒铺是不要女小二的。

  「不过看她真的挺可怜的,二爷,我们就带她回去随便安插个事给她做好了,好人做到底。」大海又喊。

  吕希磊看着黑下来的天,想到阮颜无辜的泪眼,「再说!」他说了句。

  阮颜在竹榻上过了一夜,她不知道昨晚吕希磊、大海、三儿他们如何度过的。

  吃过晚饭后只有三儿进来过一次,三儿安慰她不要担心,说他们的主子会安排好她的。

  阮颜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不管明天如何,只要他们没有害她的意图,她就放心了。于是她很快地又昏睡过去。

  清晨,睡梦中的阮颜迷迷糊糊地呻吟起来。她身上很痛,骨头好像散了一样,身子不停地摇啊摇啊……

  梦中,她又回到那天晚上的场景──

  房子塌下来了,震得她脑袋痛痛的。

  奶妈扯着自己和露露从地道里跑出来,不远处浴在火烟里的房子又腾起一阵滚滚的火星。

  她和露露哭喊着……

  奶妈哭着催促她和露露快走。

  悄悄地,却上来两个拿着大刀的差役,大喊着围上来。

  她与露露牵着的手分开了,纷乱中,她被一个差役抱住,她低头狠狠咬了那差役的手一口,差役大叫着放手,然后她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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