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仿佛不在乎的问语,反而引燃了霍培豪的怒气,他不加思索的低吼:「拿掉他!」
于萱紧捏住自己的心口,原本还抱着一丝的希望,如今这句话就像狂风骤然吹熄孱弱欲减的烛火,让她顿时身处于幽阒森冷之处,她心痛地紧握住窗沿,几乎折断每一根指甲。
「你当真不要我们的孩子吗?」于萱转过身凝睇他冷鸷的无情眼眸,期盼能有奇迹出现。
「这里有一盒堕胎药,妳——自行处理吧。」看到她眼眸中的哀楚凄然,他的声音有压抑的颤抖,哽塞在喉头说不出其它的话。
他,没有心呵!竟残忍的要她亲自动手扼杀他们共同创造的小生命。
「是——吗?」她虚弱的声音平板没有起伏,好象封闭了所有的知觉和感情。
「我知道了……」
求我!再求我一次,我就留下这个孩子,求我!
霍培豪在心中反复的呐喊着这些话,感觉自己的决心正一点一滴的滨散。
然而,于萱却缓缓的转过身去,背对着霍培豪凝望着窗外。
在一长阵的沉寂后,于萱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卧室后,她转身走到化妆台前,驻足凝望着那一盒堕胎药。
于萱望着那盒药,感觉自己的凝眸慢慢地被酸楚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自她苍白的面颊滚落。
这是十五年来她第一次泪流满面!
霍培豪绝情至极的言口行,将她的血液榨干并曲扭,她的心好痛、好酸、好涩,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抽离身躯一般地痛苦不堪。
「噢!老天……」于萱伸出欲取堕胎药的手,瞬间又恐惧的缩回。
重复试了两次,在承受这样惊骇的恐惧与内心深处不断涌出的凄楚悲凉后,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怆与绝望,让她霎时紧揪不规律跳动的心口,全身的狂颤让她开始呼吸困难,她扭扯着心口,颓然倒卧在地毯上,任凭窒息的痛苦染遍她孱弱的身心。
而霍培豪在驾车驶到「梦园」的私人道路尽头时,忽然一个三百六十度急转,往「梦园」回驶,并焦虑的低咒:「该死的!」
他一将车子嘎然停在前门,就三步并成两步的冲往卧室,并在心中不断的咒骂自己:该死的,霍培豪,这种残酷的事,你居然做得出来!即使你给她的堕胎药只是综合维他命药丸,但这如同要她扼杀自己亲骨肉的行为,你竟然可以面不改色的做出来!
原本只是想知道于萱对他的屈服程度到哪里,因为自从结婚至今,她不曾反驳过他任何事情,他要明白她是否真正的打心底屈服。
没想到,她竟然可以静默的忍受这残忍的对待,而不做任何反抗。
现在即使于萱可以全然承受这些加诸在她身上的折磨,霍培豪却心颤抖得软手!
而在他冲回卧室看到于萱倒卧在地毯上、全身颤抖不已时,自责的咒骂又在脑中响起。
「萱萱!」他惊骇的低吼,缝跪下来抱揽起她狂颤的娇躯。
望着她苍白的小脸已经转为铁青,心想:难道她已经吞下堕胎药?
但继而一想,不可能,那是综合维他命,是不会对她引发流产的现象。
「萱萱,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忽然他的问话嘎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她盈满晶莹泪水的眼眸,正用一种哀凄而绝望的神情望着他惊愕的眼瞳,在眨下两排浓密的睫毛后,不绝地滚落一串串热泪。
这一颗颗伤痛的泪水,像似滚烫的热水灼烧着他的神智,他愕然得说不出话来。
「唔——」心脏又一阵绞痛,胸口的闷塞又让她呼吸困难的抽搐着孱弱的身子。
「萱萱!萱萱!」他忽而转头往门外焦急的呼喊着:「刘妈!刘妈!」
刘妈应声而至,看到于萱已发青的小脸,骇然的大呼一声:「太太!妳病又发作了?」
「病发作?她有病吗?什么病?妳快说啊!」
「太太这病一直都有的,只是不常发作,但是最近却很频繁,昨天先生出门后太太就发作过一次了,躺在地上痛苦得话都说不出来,太太的病都是先生逼才会……」
「她有药吗?药呢?」霍培豪打断刘妈责备的叨念,急问。
「在这里!先生。」刘妈赶紧自于萱皮包中取出药罐,倒出来给霍培豪。
「把嘴打开,萱萱,药吃下去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但就在他欲将药锭放入于萱口中时,她却紧咬住下唇,拒绝他的药。
「别这样,萱萱,张开嘴。」他声音温柔而轻缓。
她忍住须口鼻一起争取空气的呼吸,重重地咬得更紧,深得咬破下唇,然后,一滴鲜血由她的嘴角流下来,她绝然地拒绝他的药,仰望他的凄然眸子水莹莹地不断落下泪珠。
「萱萱,妳——」霍培豪惧骇的倒吸一口冷空气,望着她痛苦而发青的脸。
她,正用一种无言的抗议告诉他:她不想活下去!
「噢!老天……」他悸栗地将她的身躯紧搂进怀中,脸贴靠着她冰冷的面颊,心痛的喊。
「你……不想要……我们的……孩子……所以……我跟他……一起走……」她在他耳边喃喃着气若游丝的话语,而这每一字,都像一把把利刃刺入霍培豪的心口。
他狂然的低吼:「不!妳和孩子我都要!萱儿萱儿!」
「呃——」一阵强烈的痉挛使于萱猛然将头往后倒下,羸弱的身躯同时狂颤发抖,她顿时陷入休克的昏厥,摊软身子任由他抱揽着。
「刘妈!叫司机开车出来,我们赶快到医院去!」霍培豪抱起于萱晕厥的虚弱身子,快步下楼钻进车内,一路疾驶往医院而去。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霍培豪急切地呼唤着:「不要离开我,萱儿。」
他紧拥着她的身子,不禁仰天长啸,无助的灵魂陷入极端的恐惧中,感觉当年失去母亲的痛,不!比这更胜百倍的恐惧又再度冲击他的心口,痛苦地曲扭着他的五脏六腑。
「噢!心爱的,为我撑下去,求妳……」在霍培豪凄然而真切的呼唤声中,他们抵达了医院,医生紧急将已陷入休克状态的于萱送入急救室。
半个小时后,医生由急救室出来,表情凝重的问:「于小姐发病时没有人在身边或没有服药吗?为什么拖到这么严重?她差一点没命!」
「那——她现在的情况怎样了?」霍培豪一时哑然,紧握双拳追问她的安危。
「她休克的时间过长,虽然总算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但是因为缺氧过久,她腹中的胎儿已经胎死腹中,我们必需动手术将胎儿取出。」
「噢!!老天,萱儿……」这如同晴天霹雳的结果,将霍培豪震得连退两步,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
在医生为于萱做完手术后,霍培豪在病房内双手紧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等待她的清醒。
几个小时后,于萱由麻醉药中缓缓的恢复神智,眨动楚楚动人的眼眸,看清紧握自己手掌的人后,她怔忡了须臾,像似在怀疑自己为何还身处于这世界一样。
忽然,小腹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收缩疼痛,她顿时娥眉深锁,难过的扭动身子。
「痛吗?小心,妳刚做过手术。」霍培豪望着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的于萱,心头掠过一阵尖锐的绞痛。
「手……术?」
「孩子没有了。」他艰难地吞咽下唾液后才后开口:「妳休克时间过长,胎儿缺氧过久而胎死腹中,所以医生为妳做了手术。」
「没了?」于萱的眼眶湿了,她凄怆的蠕动唇瓣。「这样的结果,你……还满意吗?」
自责与酸楚让他语音哽塞了:「别这样,萱儿,我——我对不起妳!」
一股酸涩由鼻骨直接冲上眼眶,悲伤的热泪再也遏抑不住的纷纷洒落了,于萱由喉头逸出一阵无言而撕碎了霍培豪五脏六俯的饮泣声。
「别哭,萱儿,我知道我做得太过火了。」他怜惜的用手背拭擦掉她颊上的泪珠。
于萱闪避他碰触地翻过身,背对着他,忍住满眶泪意。
「培豪,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当然,妳说。」
「我欠你的债,原本是想用我的生命来偿还,没想到却——牺牲了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她一滴接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又顺脸颊滚落,白色的枕单一下子全湿透了。「如果——你认为这样的罪还没赎够,那么,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网开一面,放过我——给我自由呢?」
霍培豪的呼吸沉重,他的心紧紧地揪痛了,粗嘎地加高分贝:「妳是什么意思?」
「离婚。」她凄凉而语音模糊的提出这个令她心碎的要求。
「我不答应!我死都不会答应!」他猛然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厉吼:「妳这辈子都得留在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于萱慢慢的转过身来,热泪盈眶地紧瞅着霍培豪刷白而扭曲的脸孔。
「既然我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你何苦维持这种破碎的婚姻关系,把彼此都禁锢在相互折磨的泥淖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