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他早巳习惯旁人怎么看待他,对其他人来说,他的存在也不过是个廉价、卑贱的生命,无法被赋与任何有意义的价值。
「这辈子我最恨的,就是体内流着那个人渣的血。」他说得咬牙切齿,眼眶泛红。「他不但将我母亲打到连家都不敢回……还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逼上绝路……」
「厉……海严……别说……」突然面对他的过往,柳绪缇吓得话都说不完整。
「大家都在传,说厉海严是个杀人魔!他杀死一家子的人,哈哈!我还真希望自己是个杀人魔,一刀就让那人渣毙命。」
「妳怕了?这样妳就怕了?」当初是谁想缠上他,还想赖在身边不走的?
「我只是不想你陷在回忆里,又伤自己一回。」柳绪缇悲伤地看着他,泪水悬在眼角。
「妳一定不晓得,当我最后看见她时,我有多么痛心。」一想到那从小跟在自己身后跑的妹妹,短暂又不幸的人生,他的心中就充满了恨。「为什么我保护不了她们呢?」
「呜……」柳绪缇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
「喂,不要哭了好不好?」她哭得稀哩哗啦,好像是他在欺负她。「柳绪缇,把眼泪擦干。」
她点点头,却是两掌掩面,眼泪直流。
「都答应我了,妳还哭?」见她哭得可怜兮兮,厉海严突然一把将她按进自己怀里。
「我只是胸膛暂时借妳靠,千万别把鼻涕口水擦在我的衬衫上,听到没?」
柳绪缇没答腔,只是猛点头,泪水像没关上的水龙头。彷佛他曾有过的痛也转移至她的心上,她也和他……一样的痛。
听到怀里猛吸鼻子的抽噎声,厉海严一阵头痛。「喂!如果妳敢把鼻涕留在上头,就要帮我洗衬衫,而且还要烫好……哎哟……别哭了啦!」
她再哭下去,连他也想哭了……
这是厉海严头一次遭到女人泪水的攻击,威力非同小可,伤亡也十分惨重。
第五章
「我们到家了。」将车子停进车库内,厉海严转头望着驾驶座旁的柳绪缇。
经过住院观察,中午接获医生的同意能够出院,柳绪缇十分高兴毋须再躺那张让她浑身酸痛的硬床垫,但是有件很严重的事又开始冒出来。
她必须和这男人共处于一个屋檐下?这个念头一出现在柳绪缇脑海里,她立即警铃大作。一路上,光是察觉到这项事实的存在,就让她坐立不安到了极点。
「那个……我突然很想见见仪凤,为什么这几天她没来看我呢?」十指紧扣,她两颊泛红,说着不甚高明的谎。
厉海严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想法,他只是装傻,自己才能释怀些。
她从离开医院到现在,连个正眼也没给过他,就连他告诉她即将出院时,都还能察觉到她眼中无意间透露出的惊慌……这教他如何自处?
「邵仪凤是老板,生意不能说不做就不做。」他打了电话,告诉仪凤她已无大碍,不必费心的店内医院两头跑。再者,他已请好一个礼拜的假看顾她。
见到她身上的伤一天天好转,他也一天天更安心,至于她的记忆是否能恢复,厉海严告诉自己别去强求。只要她平安就好。
「但是……」她叹息,觉得自己真是鸵鸟,没勇气将话给说出口。
如果她跟他说想去仪凤家借住几天,他的黑脸会变得更青吧?尽管他待她小心体贴,连话都不敢说得太大声。
若他们两人的关系是朋友就罢,偏偏却是夫妻,夫妻之间能有多亲密,她不是不了解。一想到她竟然会将自己的丈夫忘得一乾二净,柳绪缇就感到相当沮丧。
他倾身替她解开安全带,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不由得两颊烧红,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骨碌碌的大眼直盯着他逆光中的侧脸。
「等会儿进屋里,就先睡个午觉吧,妳昨晚翻来覆去一整夜,想必又睡不好。」替她将安全带拉开后,他又坐回驾驶座。
「你知道?」她以为当时躺在沙发上的他早入眠了。「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厉海严苦笑,他怎能说自己的习惯是等她睡着后,才会跟着一块跌入梦境?自从两人结婚后,他就不知不觉养成这个习惯,连他都觉得自己根本是有强迫症。
不过,好在他并不重眠,只要睡得够深,三、四个小时也已足够。她失眠,他通常也没觉好睡。
「不是,我一向没那么早睡。」其实他想说的是,自己一向陪她一起失眠。
「欢迎回家。」厉海严从后座拿起行李,径自下车后,替她开了车门。
看见他伸来的掌心,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拒绝时,他却早一步得知她的心意,假装一切都不曾察觉,又收回自己的手。
她松了一口气,却也觉得自己对他太过残忍。
「这……这这这……」跟着厉海严一块离开后院的车库,在经过庭园时,柳绪缇突然惊呼连连。
「怎么了?」走在前头的厉海严困惑地回过头去。
「这是我梦想中的院子,有花有草有树,而且还有一条黄金猎犬!」瞧那庭园枝叶扶疏,处处绿意盎然,真是美丽极了。
「我们没有养狗。」很好,不只是自己被她遗忘,就连这座他花心思为她设计的两层小楼房,也被她抛在脑后了。
「啊……」她以为结婚后的自己,会养条狗来保家卫国呢!
「妳浅眠,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醒来,况且我们虽然住的是独栋楼房,但是隔壁十公尺内都有邻居,会被抗议的。」
社区不大,却清幽宁静,虽说交通不如想象中便利,可是两相比较之下,他选择以她做为最优先考量的条件。
「那……小哈士奇呢?」她跟在后头,不死心的提议。
「更加好动。」她该不会以为养狗是摆在旁边当装饰的吧?
「不然斗牛犬?」这回体型小了些,不过仍属于中型犬。
「没得商量。」失忆前的她想养没得养,失忆后的她,也不行仗着这点讨价还价。这点厉海严绝不容妥协。
「原来我嫁了个专制的大男人……」见没转园的余地,柳绪缇下了结论。
踩上石阶正掏出钥匙的他一听,钥匙「啪」地一声跌在地面上。
「妳现在是在怨叹自己运气不好,还是看男人的眼光不准?」拾起钥匙,他有些无力的望着她。
柳绪缇耸耸肩、吐吐舌。「这样你也听得到?」
「记得以后讲坏话,最好找我不在时,免得被耳尖的我抓到。」打开家门,他进了玄关脱掉鞋,而她还傻不愣登的站在外头。「进来呀!」
「为什么连屋子建造的样式,也是我理想中的模样呢?该不会连里头的家具摆设也是照我想的吧?」柳绪缇感到纳闷,她儿时的梦想全都实现了,感觉还真是有些不踏实。
「只要是妳想要的,我都会为妳实现。」厉海严边说边走进屋内。
柳绪缇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发现到他对自己的好,也同样让她再度愧疚。
这几日的相处,让她明白他是个严谨自律的人,不容妥协,也相当负责,讲好听点是这样没错,说白些就是顽固木讷了。
她没想过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她相信如果她要他摘来天边的星星,他也绝对会排除万难,将不可能的梦想化做实际的行动。
「还站在外头?快进来吧!」已经将行李放好,厉海严却发现客厅内没人,匆匆跑到玄关探看。
柳绪缇脱掉鞋子,笑着对他说:「我不会无缘无故跑掉的。」
瞧他蹙紧浓眉,好似在担忧她是否会跑得不见踪影,让她不由得发笑。
被察觉到心意的厉海严难得面红耳赤。「别胡说,我只是不想有人站在门外当雕像。」
「可是你耳朵红了。」
厉海严掩住自己的耳朵,喝斥一声。「胡说八道!」他转过身,又回到房内整理行李。
「我可以到处参观吗?」她朝他宽大的背影呼唤,似乎又发现到这男人有趣的地方。
「这是妳家!」他大吼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关上主卧室的门。
柳绪缇轻笑,坐在沙发上仔细环顾客厅,客厅布置得简单温馨,几处小地方很有欧洲乡村的味道。
坐在舒服的沙发上,她不知怎地感到有些疲倦,睡意来得又急又快,掩嘴打个呵欠后,两眼迷蒙。
她只想小寐一下,并不是真想睡着………
厉海严抱着柳绪缇在医院换下的衣服,打算到洗衣间。医院是病毒细菌传染的温床,他必须洗得一乾二净,以确保她能拥有健康的生活品质。
在经过客厅时,他看见她已睡倒在沙发上,他匆忙地将衣物放在洗衣间后,又回到她面前。
那张白皙清丽的面容已逐渐恢复往昔的光采,只是仍然忆不起他。
她曾哭着要和他交往,即使是众人反对,也非跟着他不可;也曾哭着要和他私奔,就算切断和家里的关系,仍然毫不在乎……纵然两人爱情长跑多年,但一路上却是披荆斩棘,直到最后他们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