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妳没瞧见我现在正和妳说话,不然我问妳,一加一等于几?」
「二。」
「答对了!」
邵仪凤翻个白眼,面对头上缠着一圈纱布,还被医生诊断出有轻微脑震荡的好友,她实在笑不出来。
「才过个马路,就会被人撞上,该说妳迷糊,还是走路不长眼?」
有车不闪!
据目击者指出,她大小姐居然「直直向前进」,不知是该说人撞车子,还是车子撞人。总之,这场意外很令人匪夷所思。
「我只是想去找妳嘛,在家闲得发慌,想到『寂寞芳心』找妳也不行喔?」
「是呀,为了打发时间,结果出了场车祸,看我到时怎么跟妳家老大交代?」
「老大?」柳绪缇看着坐在床边的邵仪凤,白皙的脸庞出现困惑的神态。
「是呀,妳家老大等会就会杀到这里,直取我的性命了。」
门外一阵嘈杂的声响传进两人耳里,邵仪凤回过头,露出笑容。「嗨!好久不见。」
厉海严朝邵仪凤点了头,见到病床上的老婆大人和她还能够谈笑风生,心头大石终于放下。
刚才乍听何谟说出「昏迷不醒」四个字,他急得完全失去方寸,如今见到她安然无恙,顿时真感谢各路神明有保佑。
「谢谢妳的通知。」厉海严朝两人信步踏来,方正的面容上已沉稳得让人见不到原先的慌乱。
「我也欠你一声道歉,谁教你老婆在来我店里的路上发生意外。」邵仪凤耸耸肩,把责任一肩扛下。
「那肇事的家伙呢?警方有没有留人做笔录?」厉海严站在床边,高头大马的身形,魄力十足。
「跑了,听说溜得很快,可能被吓到了吧!」这年头不负责的人多到数不完,有担当的反倒少见,邵仪凤并不意外。「好在几个路人合力将她送进医院,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厉海严弯下身,瞧着那张苍白无血色的面容,不禁拧紧浓眉,火气窜起,口气恶劣。「为什么不小心点?」
他才刚抬手抚开她的浏海,想见见老婆额上的伤势,哪知柳绪缇身子一震,没预警地躲开他的手,抖着声问道:「仪凤……他是谁?」
遗留在她唇边强烈的颤栗,让厉海严当下傻在原地说不出话,无言地望着她那对圆亮的大眼,里头写满对他的陌生与害怕。
大掌还停留在她眼前,而他那颗已恢复平静的心脏,又重新吊回半空中。
厉海严没了所有念头,一片空白。
对她而言,有他的曾经,也只剩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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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厉海严两肘搁在膝上,沮丧地抱头扯着浓密的黑发,黝黑的面容全是痛苦的表情。
千万别让他逮着人,否则铁定要杀死那个撞上柳绪缇的王八蛋!
厉海严怎么样也没料到,一场车祸后,妻子竟然会不认识他?她竟然惊慌的看着他?她竟然……竟然敢问这个她嫁来好几个年冬的老公是谁?
若不是曾经答应过她不骂脏话,厉海严相信自己准会拖对方的祖宗十八代来问候一下……
「老大,你还好吧?」邵仪凤送走医生,走到厉海严面前。
「非常不好。」他抬起头来,那双凤眼彷佛是十二月的雪天,冷到极点。
很好!简单明了。邵仪凤笑开来,坐在他身边。
「医生说可能是因为车祸中受到惊吓,造成短暂失忆;又或者是外力撞击,导致脑中某部分的记忆消失。如果是前者,就有机会因为某些原因恢复过来,倘若是后者,也许当时失去的,就一辈子也找不回来,不过幸运的话,也许……」
「找回的机会是几分之几?」厉海严眼神空洞,茫然若失。「很显然的,她所失去的,只属于有我的部分。」
邵仪凤沉默,因为她也没有把握。柳绪缇可以流利地说出五个好友们的名字及种种,连她们小时候的台中老家也记得,就偏偏对厉海严是一片空白。
包含他的存在与过往,她完完全全抹得一乾二净,像空气蒸发似地,她的过往人生,似乎从未出现过他。
「我很后悔今天出门前,还和她为了一对什么鬼枕头呕气,若不是这样,她就不会想出门找妳诉苦,也不会发生意外了。」
「她最近还常失眠吗?」
「没有,月初我替她换套新的床垫,效果彰显,虽然解决失眠的困扰,但是她仍旧睡得不深。」
「你待她还是一样好。」见他表情专注,邵仪凤欣慰的笑了。
虽然才新婚三、四年,但是他们俩从高中就交往到现在,十二年的光阴过去,他对柳绪缇的好,仍旧一本初衷。
「但是我三不五时总会惹毛她。」自从结婚后,双方架吵得更凶,嘴也斗得更厉害,有时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明明都是为了对方好,他就是学不会在当下对她让步。
「打是情、骂是爱,如果不爱不在乎,就什么都不会管了。」
厉海严放松脸部的线条。「今晚,就先麻烦妳留在医院陪陪绪缇,比起我来,她现在比较需要妳。」
「没问题。」邵仪凤点头。
「谢谢妳。」
「老大,她很快就会好的,你要对她、对自己有信心。」拍拍他的肩,邵仪凤替他加油打气。
「我尽量试着这么做。」厉海严没说,其实现在的他,根本提不起勇气去面对一个相爱了十二年、却在今日完全不记得自己的爱人,那无疑是拿把刀在他身上割下一道道伤口。
「你非这么做不可。」做事一向明快果决的邵仪凤,将话挑得很明。「因为陪她走向后半生的人,终究是你,而不是我。」
搁在腿上的两拳收紧,厉海严缓缓站起身。「我先回补习班去,有几个学生还需要我替他们加强,绪缇就麻烦妳照顾了。」
望着厉海严的背影,邵仪凤明白此刻他的心里一定不好受,尤其是这男人虽然外表粗犷豪迈,性子却细腻敏感。
邵仪凤回头瞧了还在病房休息的柳绪缇,忍不住叹气。
这一路走来,在这段感情中比较苦命的,应该是厉老大吧!
第三章
「厉同学,我以为你先走了呢!」
厉海严靠在校门口的墙角,冷眼看着刚结束辅导课的柳绪缇,神色平静得像潭冷泉,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心思。
明明是四点放学,他却百般无聊地望着远方的日照西沉,久候她五点的出现。
连他也不晓得为什么,不过是件破衬衫,根本没必要拿回来,这种学校制服,每个学生至少都有两、三件。
或许是她的唠叨不休,让他竖起白旗吧!他受不了天天有个傻丫头绕在自己屁股后头跑,若是被学校老师知道,矛头又会指向他。为了杜绝后患,他宁可浪费这一点时间,东西拿了走人,双方关系就此断得一乾二净,两不相欠。
他站起身,谨慎的撢落裤管的灰尘,将书包甩在肩头上,伸出另一只手。
「制服还我。」
柳绪缇笑着将纸袋递给他。「厉同学,你好爱干净呢!」
她到底还想怎样?厉海严用眼神给她一刀,模样很是吓人。
「很抱歉没将你的衬衫烫好。」她有些歉疚,如果知道他的习惯,她绝对不会忽略这个动作。
厉海严冷冷扫过那颗低垂在自己胸前的头颅,不发一语掉头走人,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
柳绪缇一抬头,没想到他早就走掉,她见状立即跟了上去。
她没想到这位外表粗犷、看似不拘小节的厉同学,竟然会为了衬衫没烫,而耿耿于怀到现在?
厉海严走在前头,眼睛瞟向脚边的阴影,完全没想到她会跟在后头。不过,仔细想想,她家好像也是这个方向……
接着,本来走在后头的柳绪缇,突然三步并成两步,超越他的步伐,直往前奔去。厉海严浓眉一挑,以为总算摆脱她了。
哪知,他的得意还撑不到三秒钟,就被杵在十公尺外的人影毁灭,柳绪缇正站在路旁的贩卖机边朝他挥手。
「厉同学,我请你喝饮料好不好?」她笑得很甜,圆亮的大眼充满活力。
厉海严沉默地越过她身侧,对那廉价的饮料压根没兴趣,仍旧自顾自的前进。
「我已经投了钱,你要喝哪一种?」柳绪缇在后头喊着,瞧贩卖机还亮着灯,他却毫无反应,她只好匆匆按下两罐奶茶,拿了就走。
一路上,他偶尔听到后头哼哼呀呀的声响,可能是她走路踢到石头,或是手里的饮料罐没抱好,差点滑掉……总之,她的状况就如同他所想象的多。
直到两人立在鬼宅门口,厉海严终于转过头去,看着和自己并肩、身高却只到他胸口的她。
「妳究竟想怎样?」事过境迁不久,这里应当是她最怕、最不想来的地方,她又为何一路跟他跟到底,厉海严真是想不透。
「我……只想请你喝饮料,奶茶可以吗?」这牌子的奶茶还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