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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楚漠然看看天色,恭声道:“时辰已经到了。”

  “时辰已经到了?”楚北捷静静凝听周围动静,一片寂静,他所期待的仿佛落了空,神色一变,冷漠严肃中带上平日少见的张狂嗜血,冷笑一声:“斩吧。”

  话音未落,微风忽送,风中带着悠然琴音,越过王府高大的围墙,擦过侍卫们如山塔般魁梧的身躯,钻过书房敞开的窗,飘进楚北捷的耳中。

  “故乱世,方现英雄;故英雄,方有佳人。奈何纷乱,奈何纷乱……”幽幽低唱,正是当日帘内之曲。温润动听的语调,忽然含着说不尽的机灵顽皮悠然一转……

  “故嗜兵,方成盛名;故盛名,方不厌诈。兵不厌诈,兵不厌诈……”

  琴声悦耳,似瀑布般泻满一地的青丝,似山间小涧,似云中飞鸟,一会儿低飞擦过青青绿草,一会儿钻入云霄。

  楚北捷嘴角扬起。

  楚漠然听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接了将军的令,刚要出去传令,楚北捷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暂时不斩。你把那弹琴的姑娘,给我请到王府里来。”

  “遵命!”

  很快,楚北捷又见到那双可爱而且可恨的乌黑眼睛。

  此刻,乌黑眼睛溜溜地看着他,不畏惧,也不挑衅;不害怕,也不洋洋得意。娉婷柔柔看他一眼,温顺地行礼:“拜见王爷。”

  熟悉的、隔着帘子听见的声音,让楚北捷抿起薄薄的唇。

  他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今天我可算开了眼界。你既是小姐,又是侍女;既是哑巴,又会唱歌。还有什么本事,让本王瞧瞧。”

  危险藏在强势中向娉婷迎面袭来,面对镇北王的不怒而威,最勇猛的战士也会簌簌发抖。

  娉婷却微微笑了,含着少许委屈轻问:“王爷生气了?”

  楚北捷冷哼一声,不答反问:“你可知道兵不厌诈,诈成则胜,诈空则败?”

  “成则为王,败为寇。”娉婷收敛了笑容,叹道:“如此,只好请王爷处罚了。”说罢,当真提着裙边低头跪倒。

  楚北捷在她头顶似笑非笑地扬眉,取过桌上一方玉镇慢慢把玩:“我知道你目的何在,临危不忍抛弃花府,也算你这个侍女有点良心。好,花府我暂且饶恕,不过……”他顿了一下,冷冰冰道:“你留在王府。”

  “留在王府侍侯王爷?”

  楚北捷戏谑:“你还打算过来做王妃?”

  脚下的人不再作声,缓缓行了一礼。

  第七章

  小红,她叫小红。这名字远远不如她本人有趣。楚北捷平白无故为自己添了个侍女,隐隐中多了种说不出来的盼望,就象遇上一道千年难得一尝的美食,心动着,偏偏不舍得下筷。

  冒犯过镇北王,被镇北王抓来王府的那个新侍女小红,连着两天被扔在王府最偏僻的小屋里无人问津。

  楚北捷想召她,不知为何却又按捺着自己。

  他不是圣人,当然也有怒气,好几回夜深人静,想起自己堂堂王爷被一个侍女耍得团团转,还在另一个女人卧室外整整站了三天,男子汉的自尊被打得七零八落。每逢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磨牙,双手握成拳头,要把那可恶的女人用绳索绑了,扔到大牢里,扔到满是野兽的丛林里,扔到悬崖下。

  “来人!”

  “在!王爷有何吩咐?”

  楚漠然出现在门后,楚北捷忽然又冷静下来。

  不,他不想简单地弄死她。这女人该一辈子在王府赎罪,有空的时候去逗逗她,让她哭着求饶。

  第二天夜里,正当楚北捷在打算如何报复娉婷时,娉婷病倒了。

  “病?”楚北捷犀利的眼睛往楚漠然脸上一扫,冷笑:“又来一招兵不厌诈?”

  楚漠然认真地说:“下属也曾怀疑她装病,大夫亲自诊断,确实病得不轻。”

  楚北捷眼中讶色一闪,沉吟道:“什么病?”

  “日久的病根,咳得厉害,人也昏沉。”

  楚北捷想起那夜,娉婷也病了,他亲自抱着她回小屋。热热的肌肤触感似乎还残留着,他清晰地记得床上那闭上眼睛,又甜又乖的脸颊,月光下,有瞬间他以为看到了绝世美人。

  “王爷……要去看看吗?”

  一道凌厉的视线立即停在漠然头顶,漠然倒退一步,连忙低头道:“下属只是……只是想……”

  楚北捷将目光收回,旋个身,重新坐回桌前,抓起一份公文仔细瞧着。一会,漫不经心地问:“请的哪个大夫?”

  “陈观止。”

  “一个侍女,用得着这样的好大夫?”

  多年办事甚少被王爷训斥,连楚漠然也脸色一白:“是,下属立即换一个……”

  “不用了,”楚北捷拿起笔,在公文上刷刷几笔,龙飞凤舞写了两行批文,似乎冷静了一点:“已经请了,别再麻烦。”

  “是。”

  “用药呢?”

  “照陈观止的药方抓了药,正在熬。”

  楚北捷冷冷道:“冒犯了本王,还要人为她请医煎药,她也算病得及时。可惜本王是血淋淋沙场中的将军,不是那些喜欢风花雪月的公子。等她醒了,你去和她说,在我的王府里少作怪。”

  楚漠然听主人说得蛮横,不敢作声,点头应道:“是。”

  正要退出书房,楚北捷看着公文,忽然想起一事,淡淡吩咐:“大王上回赏的两盒玉梅天香丸,你顺道拿去给她。王府里没有女眷,放着也是放着。”

  楚漠然连着应了两声,楚北捷不再说话,继续披阅公文。

  娉婷的确病了,她身子向来结实,只是上次出征时受了风寒失于调养,后来又接连出了无数事端,渐渐的竟虚弱起来。那日忍着病到镇北王府自首,和楚北捷仅对上两三句话,已经一头冷汗,几乎站不起来。

  负责安置她的是漠然。猜不透王爷的心意,他不敢对她太好,又不敢对她太差,斟酌半天,把她送到王府一处幽静的小平屋里。

  每天楚漠然都来禀报娉婷的病况:“小红姑娘今天还是头昏。”

  “小红姑娘今天喝了一点稀饭。”

  “小红姑娘昨晚咳嗽少了点,只是今早又开始发热。”

  楚北捷听了,不发一言,象没有听到。

  过了五天,楚漠然又来例行报告,楚北捷不知为何心情糟糕,听楚漠然说“小红姑娘今天还是咳……”,忽然火冒三丈,皱起浓眉:“咳,咳!怎么还是咳?不是用了玉梅天香丸吗?陈观止这没有用的东西,看个女人也看不好。”

  唬得楚漠然一愣,第二天再不敢随便禀报,只好温和地说:“咳嗽好一点,过几天就能起床。”

  “几天?”

  楚漠然不料正埋头公务的楚北捷会忽然提问,没有把握地说:“大概……十天左右。”

  楚北捷“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到了第十天,楚漠然来禀报娉婷病况,还未开口,楚北捷已经从桌旁站起来,扬扬下巴道:“走,去看看她的苦肉计使到头没有。”大步踏出书房,果然直朝娉婷所住的小屋去了。

  小屋自成院落,屋外歪歪斜斜种着几丛不知名的小红花。

  楚北捷走到门外,忽然停下脚步,思索片刻,无声无息移到窗边。零星话语从屋里透出,他听出其中一道熟悉的声音。

  “还有别的没有?”

  “多着呢。”低柔的答话缓缓的,带着笑意:“比如骨头锅,煮的时候,在骨头上横切几刀,露出一截骨髓――可别砍断了,用扁荠和厚百叶衬着,好让味道染在骨头上。把红景天、锁阳、香茅根拈成粉,用油炒,炒好后放进汤里,再放骨头,等汤熬到一半,把新鲜的莲藕、红萝卜切成小块,一起放进去合盖清熬。”

  “乖乖,我做了厨房多少年,还没听过这样的做法。啧啧,刚听听就觉得饿了。”

  楚北捷听了一会,都是做菜的绝招,其中种种手法,几乎闻所未闻。

  娉婷今天精神好了点,刚巧和每天为她送药的张妈聊起煮菜,来了兴致,将平日知道的顺手拈来几款。正谈到酸菜,射进门的阳光忽然被一个阴影挡了八九分,抬头一看,碰上一张严肃冰冷的俊脸。

  “啊!王爷……”张妈几乎从床边跳了起来,手足无措地行礼。

  楚北捷瞅也不瞅张妈,视线停留在娉婷血色未复的脸上。

  张妈哆嗦着喃喃:“我该回厨房了。”收拾了喝空的药碗,小心翼翼倒退着出了小屋,在门外差点摔一跤。

  小屋去了一人,更显得寂静,仿佛冷飕飕的空气忽然从地下全冒了出来。刀雕般刚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楚北捷的目光完全和冬天一个温度。

  娉婷对上他的眼睛,心蓦然扑腾跳了两下,微微低头掩饰过去。

  “王爷来了?”她扶着墙慢慢下床,跪下行礼:“王爷安康。”

  楚北捷深邃的眼睛盯她半晌,将双手环在胸前,用贵族中常见的邪魅语调,戏谑地问:“听说你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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