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香堤迈开步伐,开心的跑着,威尼斯让她找到了心爱的人,她感激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雀跃的步伐跳上了香多涅的阶梯,推开大门,里头永远是络绎不绝的热闹,霸占柜台一隅的毛球露露睁着惺忪睡眼望着她。
她走上前去,「唔,吵醒你了,真抱歉。」安抚了贪睡的猫咪。
等柜台的芙兰采斯卡忙一段落后,她问,「夫人呢?」
「应该在餐厅那边忙着吧!什么事?」
裴香堤拿出裱褙好的画作,「这是我的画,不成敬意,想要送给夫人。」
铅笔素描的贡多拉船,浮行在画纸上素色的威尼斯水道,栩栩如生的景致,在黑白色调中透着优雅。
「好漂亮,香堤,裕子阿姨一定会很喜欢的。」
就当两个女孩吱吱喳喳的谈论着画上的景致时,香多涅的大门再度被打开,一阵冷风猛然灌了进来,毛球露露发出抱怨的喵呜声响,裴香堤也顺势回过头来。
顺着昂贵的鞋子往上看去,仅仅是一眼的交会,她原本灿烂的笑容就在嘴边瞬间僵硬,手中的画陡然松滑、坠落……
落到地板上发出哐当的一声清脆,框上的玻璃顿时碎裂一地,把在场的人都唤回了现实。
是黄世钧,他竟然到了威尼斯,就出现在香多涅的迎宾大厅里,她的面前。
裴香堤浑身的血液彷佛就在门开启的瞬间,被那阵冷风所冻结,瞠目结舌的望着傲然走入的黄世钧,她的背虚弱的抵靠在柜台的沉木上,感觉自己双脚颤抖得无法行走。
对于见面,黄世钧没有半点惊讶,他沉稳的步履夹杂着肃冷,一步步往她的方向走来,就在隔着一步的距离下停止。
她隐隐感觉自己的两鬓泛湿,喉咙梗着异物,对于他的目光注视,她惊恐的低头回避,不愿正视。
突然,一记巴掌住她脸上挥过,她感觉一阵发麻刺痛,一旁的芙兰采斯卡随即发出惊叫。
「香堤──」
裴香堤睁开眼睛,站在她面前的是黄世柔,挥巴掌的人显然也是她,至于黄世钧,则是不吭一声的默许这一切。
「妳太没礼貌了,怎么可以动手打人?」芙兰采斯卡气愤的说。
黄世柔忽视她的抗议,鄙夷的望着裴香堤,「那天,在Lagostina舞会上的人是妳吧?背弃婚约逃到威尼斯,却在舞会上和另一个男人缠绵共舞的下流女人就是妳吧!」黄世柔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
久违了,他的未婚妻,万万没想到裴香堤会胆敢选择逃开,他望着眼前的女孩,内心浮现一种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异样感觉。
瞧,那双水灵的眼睛在乍见他的出现时,竟然是惊恐、不安、排斥……看来,他真的很不教她喜欢。
「世柔。」黄世钧出声制止了她的咄咄逼人,转而朝裴香堤伸出手。
她以为他又要掐住她的脖子,于是抗拒的躲开,未料,他却是紧扣着她的下颚,用那讳莫如深的目光端详着她的脸。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未、婚、妻!」
她是美丽的,尤其是那双彷佛会说话般的生动眼睛,打从他听从父亲的安排,认定了这桩婚姻,他就希望这双眼睛能忠诚的追逐着自己,可,她却逃了……
黄世钧有些不是滋味,尤其在他发现自己有些喜欢这个女孩之后,她的抗拒让他很不舒服,好像自身的骄傲受到挑战。她不若一般女子的对他顺从,可也就是她的不同,令他更对她难忘。
感觉他的目光像利刃,一道道朝她砍杀而来,裴香堤实在无力招架。
「你放过我吧,没有爱情的婚姻,你为什么不松手?」她虚弱的问。
「裴香堤,是妳高攀了我们黄家,我们黄家有妳这种未过门的浪荡媳妇简直是莫大的羞耻,我也想请妳放过我大哥。」黄世柔恨恨的说。
她讨厌裴香堤的穷酸样。明明是个穷锁匠的女儿,竟然妄想嫁入黄家,成为她的大嫂,这让向来敬崇大哥的黄世柔,深深觉得受到侮辱,这种女孩怎么能够和大哥匹配?
「这次我到威尼斯是为了药厂的事,这些天我想妳也玩够了,等公事处理好,妳马上跟我回台湾,原定圣诞节那天举行的订婚仪式错过就错过了,总之,农历新年前,我们就会完婚。」
「不要──」裴香堤想也不想的回答,眼里满是惊恐。
她不要跟黄世钧回台湾,不要成为他的妻子,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他就在威尼斯。就算要回台湾,身边的人也该是严肇雎,而不是黄世钧。
「大哥,这女人简直是水性杨花,你绝不能娶她,不能娶她!」黄世柔气得跳脚。
他没吭声,仅仅是睐去一眼,「容不得妳拒绝,明天我跟客户有个餐会,身为未来钧浩药厂老板的夫人,妳最好把时间空下来,乖乖跟我出席。」顿了会,「这次别又想逃跑,如果妳不想连累妳的好朋友,最好别惹火我。」
下完命令,黄世钧不可一世的离开香多涅大厅。
「下流的女人──」黄世柔扬着天鹅般高贵的姿态,盛气凌人的尾随离开。
裴香堤捂住嘴巴,虚弱的蹲下身子。她在发抖,无法控制的发抖,她是那么害怕看到黄世钧。
「香堤,妳还好吧?香堤──」芙兰采斯卡赶紧跑到她面前,握住她不断发抖的手。
瞧,她脸色苍白得骇人。
「对不起,我把画框摔破了……,对不起。」她急着捡拾这一地的碎玻璃。
缄默的裕子走来拉起她,招来佩鲁贾太太,「麻烦把这里清理一下,芙兰采斯卡,柜台交给妳。」
裕子拉住她冰凉的手,住餐厅旁的酒吧走去,让酒保给了她一杯鸡尾酒。
「喝下压压惊。」裕子温柔的说。
裴香堤像是着魔似的急忙喝下那一杯调酒,酒精刷洗过她的喉咙,引起一阵灼烧,她微喘着气,蓦然,她像是个犯错的孩子,扑进宛若母亲般亲切的裕子怀里,哭得像个小孩。
「乖,别怕,妳可以哭泣,但是不要忘记勇气。别怕……」她好声好气的哄着这个大孩子。
眼前的裴香堤就像年轻时的裕子,抗拒命定的婚姻,为了追求真爱,甚至不惜抛去一切,远度重洋来到威尼斯,裕子不禁对她萌生熟悉的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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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多涅的一天随着威尼斯的曙光绽露展开,为了裴香堤,一向严格管制访客的香多涅旅馆特许梁菲倚不用等待就得以进入她的客房。
她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似是安睡,旁边的早餐已经褪去温度。
梁菲倚等了许久,终于捺不住性子推着她的胳膊开口说:「香堤,别睡了,我听说黄世钧就要到威尼斯来了,我们得开始想想下个去处才行,咳,说起那个笨小弟也真是的,这么晚才通知。」她不住的嘀咕抱怨,「香堤,妳快起来好不好?我们还是在黄世钧来之前走人吧!」
房间静得没有一丝声息,忽地,她吐出气弱的叹息,「来不及了……」她悠悠的说,睁开红肿的眼睛,「昨天他就已经到了,而且也知道我就住在香多涅。」
「什么?!」梁菲倚忍不住背脊发凉。
这个黄世钧怎么这么阴魂不散?都躲到威尼斯了,他还能追着来,真是活见鬼了!
「那妳怎么还睡得着!」她一把抓起裴香堤。
她无言的望着梁菲倚。她当然睡不着,黄世钧离开并没有带走他的跟班,香多涅的大门外,两个鹰爪似的保镳就这样一夜盯着她房间的灯,监视着香多涅的一举一动。
她下床走向窗棂,今天的天空阴沉得教人喘不过气来,灰蒙蒙的一片,远方圣马可教堂的圆顶几乎不见颓唐素雅的白。
圣马可教堂前的广场,今天会有个男人在那里等着她,可是她却赴不了约,一想到此,她就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香堤,难不成妳真要跟他回台湾?」
忽地旋过身来,忧伤的脸庞浮现一丝曙光,她抓住好友的手,「菲倚,妳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逃走吗?那有什么问题?只是,凭我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女子,可能无法打得过楼下那两尊门神。」
她摇摇头,「不,今天妳帮我到圣马可广场去,去等一个人。」
「谁?」
裴香堤拿出书本里严肇雎的画像,那是她想象他坐在香多涅餐厅里喝着咖啡的模样,亲手画下的。
「那天耶诞舞会上,跟我跳舞的人就是他,妳到圣马可广场前等他,帮我把这东西交给他,告诉他今天我不能赴约了。」她脱下手腕上的贡多拉船手环,急忙交给梁菲倚。
「香堤……」她有些错愕。
她终于知道,好友脸上的忧伤并不单只是因为黄世钧的到来,而是伤感她无法亲自见到画里的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