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又发生意外了吧?「洛齐,洛齐──」一急,她连那个初初见面的坏脾气医生的名字也喊了。
没有回应,老半天过去,周遭静谧得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吶喊。
他去哪里了?难不成他就此消失?
裴香堤失落的坐在门前的阶梯上,不知如何是好。
她仰望着威尼斯阴霾的天际,却莫名的想哭,不知道自己这样牵牵挂挂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该死!严肇雎,你为什么要突然出现在我的人生里?如果你不能停留,就不该出现!」她情绪大坏的责怪起他。
曲着身子,她沮丧得把脸埋进冰凉的手掌心里,许久许久。
「咦,我的手环呢?」她终于注意到手腕上的空白,香多涅夫人赠与的贡多拉船手环不知何时离开了她的手,她张看着四周,却没有看见她的手环。
遗失了,她的贡多拉船手环遗失了……就如同严肇雎一般,彻底的遗失了。
直到天空又不赏脸的落起了细雨绵绵,她失望的离开这个地方。临去前,还几度回首顾盼,紧闭的门扉依然没有走出那个男人。
「笨蛋!裴香堤,妳真是笨蛋!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干么挂心那个家伙?」她咒骂起自己。
回到香多涅,推开门,毛球露露张着牠的大眼睛,一马当先的冲了过来,裴香堤弯下身子抱起露露,毛茸茸的牠,让她失落的心情暂时得到抚慰。
「妳终于回来了!」身穿和服的裕子踩着碎步,满怀笑容的迎上前来。
「是,夫人。」
「快来,下午有个男士到香多涅来找妳,可是偏不巧,妳出门去了。」
「谁?是谁?他有没有说他是谁?」放下毛球露露,她激动的拉着裕子的手问。
「喝了一下午的咖啡,喏,就坐在餐厅的角落。」裕子指着餐厅里十分隐匿的一个位置。
黑色大衣随意的披挂在椅背上,男人的背影十分熟悉,他正擎起瓷杯,默默的喝着一口又一口的黑咖啡。
许久,他看看手腕上的表,似是觉得耗费太多时间,付了帐,伸手抓起大衣,转身离开舒适的椅子。
一转过身,他看见了站在餐厅入口处的裴香堤,依然苍白的脸毫不吝啬的露出一抹微笑,旋即不假思索的踩着步伐朝她走来。
裕子默默的退开了,留下愉快的相逢给这两个人。
「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惊喜之余,裴香堤忍不住鼻头酸。
为什么来香多涅等她?或许,他也想厘清自己是信任,抑或只是怜惜?
「要不要出去散步?」严肇雎问。
裴香堤狠狠的点头,生怕他会突然反悔似的。
穿上大衣,严肇雎握紧她冰凉的小手,推开香多涅的门,两人一同走向外头的马路。
「很冷是不是?妳的手很冰。」他关心的问。
她一时间说不出回答,只是傻气的摇摇头。许久才开口,「你去哪里了?早上我醒来,没看到你躺在床上静养,我好担心。」
严肇雎没有回答,只是浅浅的低笑。
「伤势怎么样?要不要紧?你该休息的,怎么可以贸然的离开?还在香多涅喝了那么多咖啡?」
不知怎的,她竟有想哭的情绪,越是想要压抑,就越难以控制。
荒唐,她该不会是爱上了这个异乡偶遇的男人吧!她低下头回避着她的狼狈。
「还喜欢威尼斯吗?」严肇雎体贴的故意忽略她的异状问。
「嗯,喜欢。」她压抑着鼻音。
「这几天在威尼斯有什么心得没有?」
「雨很多,水很多,巷子多、船很多……什么都多,而且地图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怎么看。」语气有些撒娇似的埋怨。
「呵呵,没听人家说过吗?在威尼斯,地图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妳永远也找不到和地图上一模一样的道路,只要一离开大水道,妳很快就会迷路了。」
「嗯,的确是如此。」
「妳说妳从台湾来的?」
「嗯,高雄,在台湾的南部。」
「为什么来威尼斯?除了观光旅行之外,为什么来到威尼斯?而且还有想要躲避的人?」严肇雎问。
「为了抗拒一桩我不喜欢的婚姻,所以在订婚前,我逃跑了。」她很诚实。
「婚姻?」严肇雎很诧异。
无奈的睨他一眼,「你以为我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女生吗?我已经研究所毕业了,总之是个说年轻不年轻、说老不老的尴尬年纪。」
「那个女人是谁?昨晚妳在舞会上躲避的人。」
「跟我有婚约的人的妹妹,理论上是未来的小姑。」
「那的确该躲,要不然,妳只会落得被拎回台湾的命运。」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她没好气的咕哝。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好吗?为什么妳不喜欢?」
「他家世很好,是大药厂的小开,比起我好上千百倍。但是他是个很恐怖的男人,不高兴的时候还会掐人脖子,这让我觉得恐惧万分。你说,我怎么可以跟那样的人在一起厮守终生?我心里很清楚,他不是我的真命天子。」她语气笃定。
严肇雎听得不由得拧起双眉,怎么会有人对她这么粗鲁?她是个娇弱可人的女孩,该是被人呵宠的宝贝呀!他真想把那只曾经掐在她脖子上该死的手给扭下来。
「光夸对方家世好,妳的家世不好吗?」
「称不上好,就是平凡,我只是一个锁匠的女儿,比起对方,怎么看都是高攀了。」她自嘲的笑了笑。
「唔,锁匠啊!下回我的钥匙掉了,再请妳好好表演一下锁匠女儿的身手。」他幽默的说。
「嗯,这当然没问题,只要给我一把斧头,我一定可以把上锁的门劈开。」她也跟着调皮起来。
「如果他不是妳的真命天子,那得什么样的人才是?」
「温柔的人,一个温柔又温暖的人。」她真挚的说,手不自觉的握紧他。
发现自己说了太多关于自己的事,却对他的一切一无所知,裴香堤连忙反过来追问:「欸,你光会谈论我,现在该换我问你,你是谁,是做什么工作的?」
「严肇雎,一个住在义大利的小小家庭医师。」
「你结婚还是未婚?」她把梁菲倚的问题拿来权充借用。
「未婚且单身。」
她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再接再厉的问:「为什么单身?」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摇摇头,「因为单身所以单身。」
「胡说,这个回答有敷衍的嫌疑。」她难忍好奇的问:「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那妳来说说,我该喜欢什么样的人?」
「嗯……」她愣了,却也认真的思索起来。
什么样的人会车运的得到他的喜欢?
长发、高挑、美丽、聪颖、可人……所有的模样、词汇都在她脑海里飞掠的闪过,但却没有一个是跟自己形象相符合的,为此,她沮丧的把大半的脸缩进红色围巾里,似乎很懊恼。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像她一样的中长发行不行?像她一样的娇小行不行?像她一样的清秀行不行?像她一样的……
她不是一个会藏心事的女孩,若是,也是个技术拙劣的女孩,那张脸写着满满的想法、念头,教人想不知道都难。
「看,没有这个人吧!」严肇雎莞尔的望着她的若有所思。
「当然有,应该是各方面都很棒的人,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罢了。」
哎呀!真烦,感觉那个适合他的人跟自己差好多,早知道就不问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带着她在大水道旁漫步。
圣诞节这样的节庆对他来说好奢侈,悠闲更是一种恩赐。他在犹豫,是不是该贪心的要求上天赏赐他一个女孩,一个爱围着红色围巾的女孩。
这是他三十多年来第一次萌生的念头。过去,他为了梦想,抛弃牺牲许多,但是,偶然遇上了裴香堤,他平静的心竟然开始蠢蠢欲动。
严肇雎,华裔美籍人士,在异乡威尼斯当一个小小的医师。然而这只是一部分的他,另一部分的他为了抵抗医疗世界的腐败,不惜挹注毕生积蓄,和一群伙伴共同投资药厂,只为了对抗那些利用不法手段牟取暴利的大药厂。
医疗世界是出乎常人所能想象的黑暗,跨国的大药厂常常为了让研发的新药广泛的被使用、需要,好从中牟取暴利,因此往往在研发药剂的同时,不惜创造出足以毁灭世界的病毒,这样的恶毒手法,一直是他和那群志同道合的伙伴所深恶痛绝的。
这一次,他前住位于罗马的药厂视察,听闻同僚说,因应明年亚州流感可能爆发大传染,Lagostina家族所投资的药厂已经顺利研发出一种比克流感更能对抗亚洲禽流感的药剂,叫做ADF,而研发的同时,他们也制造了一批比上波禽流感威力更强大的病毒,一旦病毒流出,又或者病毒发生变种,新药无法及时克制情势,这将会造成整个亚洲的大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