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打算一整个下午都做这些事吗?」他的东西很多,整理起来得花些时间、精力。他不想她太累。
后飞云坐在地毯上,双手伏在一口木箱上,正画着要贴的图。她分神看一下踏出衣物间的皇廉兮。他刚冲过澡,穿着一条裤头没扣的牛仔裤,走过来,赤裸的胸膛还有水痕在滑动。她对他笑了笑,说:「我觉得很有趣。你的东西都好稀奇……」
「稀奇?」皇廉兮挑眉,隔着木箱,站在她前方,蹲低身子,探手摸她的脸,说:「现在对我而言,妳才最稀奇……」嗓音慢慢地消逝在舌尖。
她睫毛微微颤动,美眸望着他,沈进他那黑得蓝紫的双眼深处,说不出话。那就别说吧……他往前倾,上半身横过木箱,吻住她的唇。久久,他离开她,站起,将裤头钮扣扣上。
后飞云低垂脸庞,重新找回注意力,画着图。皇廉兮走回衣物间,一会儿,穿着一件黑色线衫出来。
「饿了吧?」他问。
她摇摇头,没将脸抬起。「不怎么饿。」
皇廉兮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看着她画图。她手边放着John Cage的作品--那是他的。看她特别挑出来,似乎想听。他说:「妳喜欢这位后现代音乐大师?」
后飞云抬眸,看着他,头一歪,美颜流露腼腆,说:「我喜欢他的理念……」
皇廉兮撇唇,道:「『纵是平凡与腐朽,亦有其美的潜在』,嗯?」
后飞云颔首,视线转回纸上,画了几笔,才说:「我的船艺不好,对后家,我就是个平凡、腐朽……」
皇廉兮想听她往下说,会说些什么,如何解释「美的潜在」,她却没说,只是静默地画着图。她画了一个头部形似十六分音符的马尾女孩,戴着耳机、哼着歌坐在帆船里,显然这口箱子收纳的是CD、唱片之类。
皇廉兮将手往箱子上放,抓住她画图的右手。「飞云--」一掌托起她的脸,他封住她的红唇,深吻着她。
他曾经在得知她的身分后,对她有过质疑、轻视。她刚刚那席话,让他觉得他当时是伤害她了。她那欲言又止、沈默脆弱的模样,像刀在割他的心。
「廉兮……」后飞云在他舌头探过来的空隙中,发出低吟。这个吻很不一样--狂猛却不含情欲,传递着某种幽沈情绪。她承受着,说:「廉兮……你怎么了?」
她的傻气、善良使她在这一刻变得敏感,这真教他心拧,明明受伤的是她,她却担忧他。
皇廉兮离开她的唇,拥她入怀。「飞云,妳永远不需要担心我。我没事。我只是想告诉妳,我的父亲一直对我很不满意--」
后飞云一震,想抬头。皇廉兮不让,将她拥得更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他继续说:「我出生在一个注重传统,讲规矩、讲礼仪的家族里,我父亲是一名律师,在德国执业,他很严谨,完完全全一个冷漠的理性主义者。他没说过要我继承他的衣钵之类的话,但也从不满意我所做的事。在他眼里,我是个不切实际、只会玩乐的皇家公子哥,我的生活、我的工作……一切与我有关的,对他而言,都是个腐朽。」他放松手劲,让她仰起脸庞。
「廉兮,我……」后飞云想安慰他,但说不出话,郁纡美颜。
皇廉兮俊脸上的神情倒是自然,无异平常,根本不当一回事。「我父亲怎么想我,都好。我要告诉妳--」他声调缓慢,掌心覆住她芙颊,温着她略微冰冷的肌肤,说:「飞云,我们要记得的是--美的潜在,而不是腐朽。」
是的,他是个我行我素的标准皇家公子哥,对他而言,什么佛洛伊德「父子冲突」甚至不曾存在,父亲的想法根本不重要,他只想安慰她。他也许什么都不在意,却最在意她。
后飞云眼泪滚了下来,立即抹干,又掉,一颗一颗掉不停,一下淌湿了他覆在她颊畔的手,只好又哭又笑地对他说:「我不会开船也没关系,对吧?」
「妳现在已经搭上我的船了。」皇廉兮搂搂她,吻着她笑得甜美的泪颜。「继续帮我整理东西吧,副手--」
后飞云笑出声来,点点头。
皇廉兮温柔地放开她,站起身。「我要出门了。」他看着她身上的浴袍,说:
「妳今天别去酒馆工地,有什么事,先找格丽姊,嗯?」
「嗯。」后飞云轻应,拉拉过大的浴袍,起身,踮着脚尖,吻他的唇。
皇廉兮回吻她,牵她的手,走向落地门。他放开她,穿上外出便鞋。她倚着门框,看着他离开风车塔。
虎大将算准似的在皇廉兮身影消失瞬间,登上风车塔二楼。他看着还倚在落地门边的后飞云,走过去,当着那张出神的美丽脸庞,「啪啪」拍手两下。「回神,飞云!」
后飞云眨了眨眼,如梦初醒。「Tiger老--」
「皇廉兮那烂家伙不在,对不对?」虎大将快言快语打断她的嗓音,走进房里,沿著书墙绕着,找书、挑书。「飞云,拿个箱子来。」
「喔。」后飞云乖乖应答,拖着一口不久前才清空的桃花心木箱,移至虎大将身边。
「这本要,这本也要,」虎大将把手里的丢进箱子里,继续挑继续丢。「还有这个、这个、这个……全部都要!」最后干脆扫空一层,然后说:「妳可以把那家伙的书填上来。」
「嗯?」后飞云愣了愣,看着虎大将猛力抬起箱子。「Tiger老师,那箱子很重,我帮你--」
「不用了。」虎大将轻松自如地扛上肩,露出洁白的牙齿,对后飞云一笑。「这些我带走了,妳把皇廉兮的书籍摆上,不要让他发现空了一层。」
后飞云顿住,不太明白。难道她在帮忙一件--突然,想起之前的「雪茄事件」,她说:「Tiger老师,这些书--」
「全是我的,没有一本是那家伙的,」虎大将强调主权。「我今天就先拿这些,其他的,待我择日再取。」他往落地门走。
后飞云急跟。「Tiger老师,你没知会廉兮,他会生气--」
「有美女相伴,他幸福都来不及了,还生什么气。」不良的家伙只会说出不良的建议。「飞云,为了Tiger老师正在进行的『资产夺回秘战』,妳就善用妳的美色迷惑他吧。」
后飞云呆了一下,芙颊慢慢充红。虎大将吹着口哨,扛着木箱,大剌剌地走出门,步下石梯。
一辆吉普车沿着崖岸石板道,经过风车塔前,开往虎大将家的庭园草坪。
「妳回来啦!宝贝。」虎大将加快下楼。
「你又干什么了?」格丽优雅地从吉普车驾驶座下来,看着丈夫肩扛大木箱,半走半跑地靠近过来。
「需要帮忙吗?」前座的男人下车,朝虎大将走去。「这口箱子看起来很重--」
「是你啊!达遣老弟!」虎大将咚地放下木箱。达遣闪电似的将踏出的脚收回,差点被压到。虎大将哈哈一笑。「抱歉、抱歉,我一时没注意。」大掌拍拍达遣肩头。
格丽走到丈夫身边,垂眸注意到大木箱的角压坏了草皮。她微掀箱盖,瞥见是书,又盖上。
虎大将长臂一捞,搂住妻子,问达遣:「你怎么会和我的宝贝爱妻在一起?」
达遣笑了笑,拨顺一头被风吹乱的长发,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说:「原来格丽小姐是你的妻子……」
两个小时前,达遣刚下船,站在菜园湾港口的十六号码头,想着怎么去风车塔。那日,他第一次来这座岛,听后飞云说她住在风车塔一楼。风车塔是个明显的目标物,站在蚌形广场就能看见,似乎不远,但看来不远的东西,其实才最远。风车塔应该离码头有段不短的路程。他该怎么去?看着目标走上去,还是找人协助?
后来,一辆吉普车驶过码头车道,行经他眼前,又倒退,那美艳的女驾驶问,要不要送他一程。这样的搭讪,没有男人会拒绝。达遣上车了,跟着女驾驶格丽,逛了一圈海鲜市场,买了一堆食材,当了两小时提东西的小弟。这位美艳的女性才将他载来风车塔。
「我以为格丽小姐未婚。」达遣说道。
虎大将眼睛一亮,燃着警告的火苗。「少打我妻子主意!」
达遣退开一步。「那当然。大将先生--」
「不是大『江』。」虎大将皱眉,打断达遣。「那日,不是跟你说过的了。本人的名字要发果酱的『酱』音--虎大『酱』,不是虎大『江』,如果你要叫我虎大『江』,就得多加一个『军』字,叫我『虎大将军』!」
「当然、当然。」达遣举起双手,笑看眼前这对夫妻,说:「本人岂敢对大将军夫人,有不妥的遐想。」
「哈哈哈……」虎大将朗笑起来,声音有些大。「好样的,达遣老弟--我就知道你是个绅士。那日,匆匆一聚,没机会跟你多聊,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