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走,不送。”丽莎掏了掏耳朵,赶苍蝇似的挥挥手,把所有的烦躁不安隐藏在冷傲的面具之下,绝不示弱。
黄心柔一走,丽莎的伪装就垮了,她呆呆地坐了许久。
假仙女人说得没错,她是个冷血、自私的坏女人,主动招惹谭子擎的是她,现在要离开的也是她……作孽的是她,倒霉的却是他。
假期恋曲,本来就该在假期结束时画上句点,为什么她的恋情完全超出控制?为什么一想到结束,她的心口便开始抽痛?
深吸了一大口气,她逼走纠结的思绪,拿起手机,键入凯尔给她的号码。
眼前的事情,比坐着空伤感更重要。
门外,黄心柔气呼呼地要离开,却在房子前停下脚步。
地上有根未燃尽的香烟……果然,她刚刚没看错。
怨怒消退了些,虽然林丽莎不太可能提前离开,但是阴错阳差,她揭露了她的真面目,也不能算是没有收获。
子擎哥注定将失恋,在他伤心之时,也就是她乘虚而入、以万千柔情获取他的爱的时候。
*
小燕补习去了,略显空旷的客厅中,谭子擎一动也不动地望着窗外,几乎让人错以为他是家具的一部分。
他一下课便迫不及待地回家,丽莎不在,所以他立刻赶到对面,却没想到……却没想到……亲耳听见的那些话,残酷地将他打落又深又冷的万年冰窖,丽莎的每一个字都像把利刃,捅得他心头出血。
她说得没错,他完全是自愿的,明知是个火坑,他还是睁着眼睛跳下去,一切都是自找,怪不了人。
要怪只能怪他太自大,以为丽莎或许会为他停留,结果呢?时间一到,她会毫不犹豫地登上飞往纽约的班机,他们之间将成为她有过的一段good time,一个愉快的回忆。
她要离开,她从未亲口对他说,黄心柔却替他证实了。
谭子擎点了一根香烟,吸了一口,朝窗外缓缓吐出白雾,然后又似乎完全忘了手中的烟,任它自燃。
这段时日中,丽莎最常聊到的话题是她的工作,都是一些已发生过的事,他专注倾听,刻意忽略那股隐隐的不祥感。现在,如果他没猜错,在纽约等待着她的使是她的事业。
谭子擎苦涩地勾起嘴角。看来,他是输给了一份冰冰冷冷的工作。
现在该如何?和她大吵一架、马上分手?愤恨地指责她偷走了他的心?还是立刻将她赶出自己的生命?
可惜太迟了,她早已蛮横地占据他的生命,或许早在她踏上这片土地的那天,就已经太迟。
“猜猜我是谁?”细致、柔软的双手蒙住他的眼,背后传来带着特殊腔调的娇脆嗓音。
身子蓦地紧绷,他静默了好几秒才说:“……我的克星。”
没察觉他的古怪,丽莎松手,改而揽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宽大的背上。这种蒙眼睛的游戏超幼稚,但是她急着想碰他,急着想感受熟悉的体温,仿佛如此便能安抚黄心柔来访后留给她的焦躁和不安。
“在发什么呆?”她问。
“在想你。”
“那么爱我啊?”她嘻笑着问,收紧手臂,将他搂得更紧。
“是。”
毫不迟疑的答案在她胸口注入满满的幸福,却也激起了心底那份愧疚和酸楚,又甜又苦的滋味,竟使她又慌乱了起来。
“不是说你一下课就会来找我,怎么没马上过来?”她故作轻松地问。
“我刚到家,正要过去。”他依旧没回头,捻熄了香烟,只接着问:“你呢?今天做了什么?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要告诉我?”
“还不是一样,出门在村里绕了一圈,回家后看看书、听点音乐。”她轻笑,双手开始不规矩地往他胸膛上摸。“然后就是一直在想你,等你回来。”
不料,谭子擎倏地揪住她的一手,骤然转身,让她吃了一惊。
下午的太阳正直直从窗口照射进来,他背着光,她不确定他脸上的严厉线条是不是出自错觉,只知道那双眼睛好深、好黑,瞧得她竟有些发冷。
“你怎么了?吓我一大跳……”
他久久不发一语,只是凝视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你……你抓痛我了……”丽莎扭动着手,从来没见过他这模样,不禁有些害忙。
闻言,谭子擎放轻了力道,仍握着她的手腕,目光也仍停在那张不掩惊惶的容颜上。
他好想恨她、好想怨她,可是他办不到,他甚至没勇气坦白他听见了她和黄心柔的谈话……一旦见到她,他所能做的,只有爱她。
“丽莎……”他粗嗄低喃,似是压抑着满心的痛苦。“你对我……是真心的吗?”
丽莎怔了下,旋即神色一凛。
“谭、子、擎。”她直直地回视他,表情无比认真,也带着不少恼怒。“如果我说我从来没像爱你一样爱过任何人,你信不信?”
他又看着她半晌,然后目光柔了。
“我信。”只要她这么说,他就信。
“别人怎么看我不管!”丽莎还是生气,两眼喷着火。“只有你不能怀疑我!不准再问我这种蠢——”
他一把将她拉进怀中,以前所未有的狂烈吻住她,既霸道又粗鲁,像是在发泄一股深沉的绝望,又像是要将她的灵魂吮尽。
丽莎想挣扎,却抗拒不了,这种野蛮的热情像个无底黑洞,将她无情地吸入,不多久便迷失在其中。
他失了心般蹂躏着她的嘴,直到那两片樱唇泛红、发胀,好一会儿后才撤离,然后他仿佛感到既歉疚又怜惜,细细地、呵护地啄吻着她,轻柔如羽毛的动作教刚经历狂风骤雨的丽莎为之脚软、为之心醉。
谭子擎紧紧地拥着她,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怀中的娇躯是那么柔软、那么真实,忽然间,一丝希望在心中升起。
她还是没提起回纽约的事,是否表示其实她还是有几分犹豫?说不定她会在最后改变心意?
他相信,如果她要离去,一定会亲口告诉他,既然她只字不提,事情便可能有转机。很可悲的冀求,他心中深处也明白,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呵,好聚好散吗……丽莎真的是太高估他了,他没有那么放得开。事实上,他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原来只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
第9章(1)
接下来的时日,丽莎和谭子擎更是如胶似漆、密不可分。白天他若得上课,她便跟着到小学观赏、旁听,没课时,两人便携手游遍好米村周遭的好山好水。夜里,他们则疯狂做爱,仿佛永远也要不够对方,仿佛每一夜,都是世界末日的前夕。
在旁人眼中,他们是神仙似的一对,环绕在他们四周的情意,浓得化不开。没人知道,在丽莎没注意时,谭子擎眼中所流露的挣扎跟忧郁是多么明显,也没人察觉,在夜深人静时,丽莎是如何饱受恐慌、愧疚和不舍等种种情绪煎熬。
事实证明,建筑在汹涌暗潮上的幸福,是极度脆弱的。
这一天,好米村内出现了一个蓄着漂亮小胡子的外国男人。
“皮耶,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谭子擎。”丽莎难掩兴奋地用英文替两个男人彼此介绍。“子擎,这位是皮耶。帕尼,皮耶是个知名的画评家,他也在曼哈顿经营一家大型艺廊。”
“你好,谭先生。”
“你好。”谭子擎脸上的神情让人读不出情绪,他握了握皮耶的手,从名字和浓重腔调判断对方是法国人。
“我让皮耶看过你的几幅画的照片,他特地飞来台湾,想看原作和其它——一
“你看了我的画?”谭子擎突兀地改口说中文,打断丽莎。
出奇严厉的语气让丽莎呆了下,她呐呐认罪:“是、是啊……我原想先看看皮耶的反应再让你知道……”
谭子擎转向皮耶,用英文说:“抱歉让你白跑一趟,这里没有值得你看的作品,请回。”
皮耶满脸困惑,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丽莎更是不解。
“子擎,可是皮耶他——”
“我说了,帕尼先生,我没有你要的画,请你离开。”谭子擎这回用标准的法文重复,字宇冷硬。
皮耶到底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深思地摸了下胡子,微微点个头。
“很遗憾今天无法一睹你的作品。”他说,然后走出谭宅。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丽莎不敢置信,瞪了谭子擎一眼,追着皮耶到门外。
“抱歉,我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她对皮耶很内疚,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噢,快气死,那男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艺术家都是很奇怪的生物,我遇过很多比他难缠百倍的画家。”皮耶见怪不怪地耸耸肩。“你的朋友有心结,对自己的画作没信心,我相信那是最主要的问题。”
“他说以前有个大师级的画家说他没天分,只能当个画匠。”
“对绘画有热情的人如果听到这种评论,的确会觉得受到莫大的屈辱……”皮耶理解地点头。“不过绘画是很主观的东西,至少我就认为你的朋友有潜力,而且别忘了,人是会进步的,他不停地画了这些年,也许连自己都没发现画风的改变和技巧上的纯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