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休息吧!很晚了,我该走了──嘶……」他的手紧握住她的,痛得她倒抽一口气。「我真的得走了,明天我还得上班。」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她。
「你是不是在怪我踹了你的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和你受的伤比起来,我只对你造成很小很小……的伤害而已。」
看清他的眼里没有怒意,也没有责怪,她才松了一口气,又看看他头上包裹的泛出血迹的绷带,不由畏缩了下。
「好吧!我再留一会儿,只能一会儿喔!」
他居然笑了。
奇怪,他醒来后完全不像初见时那般凶神恶煞,反倒看来挺可爱的。
合理的解释有几个,一是他撞坏头了;一是受伤的人,连带的攻击力也减弱;再者嘛……就是身体的脆弱也会造成心理的脆弱,而现在还找不到他的亲人,她是他唯一熟悉的,自然对她可亲。
她只能如此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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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了两天假,一早刚进办公室,就有人从背后重重的拍她一下。
「水芹,妳休了两天假,是不是跑去哪里玩了?」
问话的是Selina,她留着一头大波浪鬈发,非常的时髦漂亮,和水芹同在一个小组,两人的交情一向不错。
「妳要吓死我啊!」水芹拍了拍胸口。
「这样就吓到,妳也太不禁吓了。」Selina很不以为然。
水芹瞟了她一眼。「像妳这种拍法,我这种心脏强壮的人还能挺得住,换作别人早就口吐白沫等抢救了。」
Selina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要是这么厉害,那我去拍赵经理好了。」
水芹听了噗哧一笑。赵经理一天到晚盯着他们,又老爱吃女同事豆腐,好几次和女同事传过绯闻,同事们私底下都爱拿赵经理的八卦当消遣。
嘟……嘟……
电话铃声响起,水芹接了起来,话筒传来赵经理的声音──
「钟小姐,麻烦妳到我办公室一趟。」
「好的。」她向Selina使个眼色。
Selina扮了个鬼脸。「不说了,我回去办公了。」
水芹走进经理室,见赵经理正在接电话,她便在一旁耐心的等候。等待中,她忍不住想象Selina朝赵经理重重一掌拍下去,他两眼翻白躺在地上抽搐的样子。
呵呵!她小心的忍住笑意。
终于,赵经理挂断电话,开始问起她手边的工作,水芹一一回答后,他满意的点头。
「在我们这个部门,妳的资历和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继续努力吧!」今天的赵经理异常和蔼可亲。
「我还在学习当中,如果真要说有做出什么成绩的话,都是经理指导的,我只是沾您的光。」水芹客气的说。
赵经理满意的笑了,大手拍在她肩膀上。「水芹,我一直都很看好妳,也在总经理和副理面前提到妳,现在叶主任离职了,主任的缺空了下来,我想妳很有机会。」
水芹暗暗深吸一口气,尽管心里雀跃万分,也不敢表现在脸上,一派的含蓄谦虚,「谢谢经理。」
他不经意的捏了一下她的肩。「好,那妳去忙吧!」
肩膀上像有无数只毛毛虫爬过,她强忍住刚才那暴力的念头,快步从经理室离开。
「这个老色鬼!」她低骂一声,用力的拍拍肩膀,想把不舒服的感觉拍掉。
目前公司正在进行一次人事洗牌,由美国总公司派来的两位执行总裁来主导和另一家公司的合并事宜。
合并之后公司将会扩展到更大的规模,但在这之前会有阵痛期,也会有大规模的人事升迁或裁员,所以,公司上上下下都悬着一颗心等待着。
从赵经理那里证实自己升迁有望,对水芹而言是一个很大的鼓舞,去年她刚买下一间小套房,还指望升职加薪来缴房贷。
在公司一直忙到晚上六点多,她伸了伸懒腰准备下班,打算再去医院看看那个男人。
在等电梯的同时,她遇到了李笠红。
她俩同期进公司,学历也相当,一直被大家拿来做比较。
李笠红外型抢眼,穿著性感妩媚,总是轻易的得到男同事和上司的注意;相较之下,水芹显得保守含蓄多了,她的举止端庄有礼,在同侪间有较好的评语。
她们两个本就个性不合,尽管表面上和平共处,但彼此身为竞争的关系,各种大大小小的冲突不断,两人只剩下表面上的和谐而已。
「下班了?」李笠红先打破沉默。
水芹也微笑点头。「是啊!妳也下班了啊!」
真是无聊又没有意义的对话,但是,又一定要客套几句,还真是无奈呀!
水芹赶到医院时,已是八点多了。
男人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也移到普通病房了,见他已清醒,精神也不错,她的心情也好了点。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的眼睛眨呀眨的,相处的时间久了,她看得懂他的眼神,知道他渴了、知道他饿了、知道他高不高兴……
小心的扶高他的头,将熬得稀烂的粥用吸管喂他吃,见他困难的一口又一口的吸着,几次痛得微微皱眉。
医生说,他能活着是奇迹,因为他的头部遭到重创,肋骨断了两根,还插进肺里,造成内脏出血,右脚也严重骨折,现在打上了石膏。
目前他只能吃一点点流质食物,但因胸腔受伤,连吞咽食物都很困难。
「没关系,你慢慢吃。」
他顿了顿,熠熠有神的眼里闪着不情愿,不愿再吃。
怎么不吃了?水芹不死心的又将吸管凑过去,这次他直接别过头去。
「再吃点,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医生说你要多吃才能补充体力。」看他仍不赏脸,她有点火大了。「我一下班就开始煮,我都还没吃饭咧!你有得吃还不吃。」
他张了张嘴,几天没说话,从喉咙里发出的咕哝声沙哑得活像被大卡车辗过似的。
「痛呀……」
水芹的手顿了一下,难以置信这么稚气的话会从这个看似威风凛凛的大男人嘴里讲出来。
他好象有点不对劲,那对小鹿似的纯真眼睛,怎么看都不像那天倒在地上的男人所有。
她咽了口口水,狠着心把吸管塞进他嘴里。「痛也得吃,不吃怎么补充体力。」
他委屈的看着她,勉强又吸了一口,却痛得龇牙咧嘴的,牛眼似的大眼里还隐隐闪着泪光。
他要哭了?天啊~~他不会撞坏了脑子吧?!这个想法让她浑身一震。
「你叫什么名字?」顾不得喂他了,她忙问。
他仍是眨着小鹿斑比似的眼睛,茫然的看着她。
「你……记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过了很久很久,他终于迟疑的摇头了。
轰!
她这一吓吓得不轻,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出病房。「来人啊!快来人啊……李医生在哪里?」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恐怖、声音太绝望,三名医生和六名护士同时跑过来关切。
「小姐,妳不要紧吧?快先坐下来。」
「动作慢一点,不要造成刺激,小心脑血管破裂!」
「小姐,妳不要乱动──快点去拿担架过来。」
水芹气急败坏的道:「不是我,快,快去检查他,他的脑袋有问题!」
医生和护士们面面相觑,直到她再重复一遍,才弄懂她的意思。
对受伤的男人做了一连串精密的检查后,主治医生沉吟半晌,终于开口,「他的脑袋受到严重撞击,大脑主干里有血块,所以,他可能丧失记忆了。」
「医生,那他会恢复吗?」水芹睁大眼急问。
「这很难讲,有可能一下子就恢复,也有可能一辈子也恢复不了,人类的大脑有很多是医学解释不了的。」
她无力的坐了下来,脑袋里一片混沌,忍不住重重的叹口气。
「妳先别失望,他很年轻,而且身体很健康,一般人受这么重的伤可能都活不了,但是他恢复得很好,所以,一定要有信心,妳的态度会影响到病人的状况。」
他失去记忆了,他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他以后要怎么办?而她又该怎么办?
从此以后他就是她的责任了吗?她忍不住苦笑。
拖着蹒跚的脚步,她像个老太婆似的踱进病房。
病床上的男人听到声音,勉强睁开眼睛看她,眼里有着血丝和浓浓的困意。
她呆呆的望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发现他仍是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那眸里充满纯粹的信任。
这是母鸟效应吗?小鸡破壳而出的瞬间,会将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当成母亲。
「拜托,别那样看我,我不是你妈,我甚至不认识你。」她喃道,寄望他能听得懂。「我会努力帮你找到你的家人和朋友,那时候就不关我的事了,你的亲人会照顾你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黝黑的眼里竟闪着迷茫和忧虑,她别过头去,不忍和他的视线接触。
「别那样,我只是一个陌生人,最多……最多就是不该踢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