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你离开后没几天就疯狂的找你,我想他已经到达爆发的临界点了。」花盼春凑向大姊,用着不蠕动唇瓣的说话方法替大姊解释眼前这男人在火大什么。
花迎春闻言,对严虑的冷脸完全没有恐惧感,反而还暗暗想笑。
这个男人……一直在找她?
「你是要自己出来,还是我进去逮你?」严虑沉声道。
「嗯,你先到后花园去等我好了,让我打扮打扮。」花迎春还有心情和他说笑。她想妆点得美美的,再与他见面。
「你一定会再偷跑。」他不动如山,以小人之心看待她。
「不会啦,我发誓。如果你嫌等人无聊,那去替我买芝麻大饼吧,我嘴好馋,你买回来时我也差不多打扮得美美的……我真的突然非常想吃芝麻大饼,真的非常非常的想。」
严虑还是没动,他找她已经找得心焦,好不容易她回来了,却又想支开他。
「我只是好想吃饼而已。」花迎春重申,这回的声调放软好多。
「你最好不要骗我。」
花迎春朝他勾勾小指,表示她和他打过勾勾了,绝不诓他。
严虑飞身跃上屋顶,身影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姊,你聪明的!快,快躲到别处去吧!」花盼春立刻要拉起她。
「我没有要躲。老实说,我一直很想试试睡到半夜将丈夫摇醒,嚷着要他去买东西给我吃的滋味。」人说孕妇有任性的权利,她都没享受过这权利,真是不公平。
「你的意思是,你要等他买饼回来?!」
「嗯。」花迎春从床上起身,到镜台前梳头。
「你真不躲?」
「我嘴馋嘛。」而且……难得严虑纵容她的任性,让她觉得怀孕的一切辛苦都因而消失。「看到他那模样,我有点高兴呢。可是看到他那模样,我又有些介怀,我并不想折腾他的……好吧,我承认我真窝囊,我心疼了……」
心疼他看起来那么焦急,那么怆慌,那么的乐于见到她。
「我就知道!」她这个傻大姊对严虑永远都冷硬不了心肠。
花迎春重新盘妥发簪,胭脂水粉都淡淡扑好,颈部以上完美无瑕,只除了圆润下巴处好几颗因为怀孕而狂冒的红痘子碍眼。
至于颈部以下嘛——
「盼春,用什么方法都好,赶快替我藏肚子!」
第七章
夏暑的夜,连风徐徐吹来都会吹出一身热汗,虫鸣声让夜显得更嘈乱,加温着闷热。
既然如此的燠热,为什么他还有幸在这种季节里看到毛茸茸的大白熊出没?
而且那头大白熊还是他的前妻!
花迎春自头到脚都包得密实,纯白的大衣还连接个同样毛茸茸的帽子,看起来——好热。
抢在严虑开口提问之前,花迎春先解答,「我受了风寒,不能再吹风,所以才多添一件衣。」笨盼春臭盼春,什么破主意呀?!叫她在大热天的夜里穿毛大衣遮肚子?!她的汗水像流泉一样湿糊了她的长发及衣裳,连带也滑过她的脸颊,她一面伸手去抹,一面还要假装自己身体微恙地真打颤。
「你的病还没全好吗?」
病?呀,一定是盼春替她编织的藉口。
「嗯……还没好透透。」假意咳了两声。
「你坐过来。」他嘴里才刚这么说,厚掌已迳自将她抱起,侧坐于他的腿上。
花迎春还没来得及瞠目发问,一股炙热的气流缓缓从他身上过渡而来,他的右手就搁在她背脊中央,像块烙铁般开始运功——
她感觉整个背像狂烧起来那样刺痛!
「好热!不要了!好热!」花迎春化身为误闯烙红铁板的虫儿,开始蠕动挣扎。
光身上一件毛大衣就闷出她一身的汗,加上他的推波助澜,不出一刻,她就会被煮熟煮烂的——
「我替你把汗逼出来,病会好得快些。」
再逼下去,她会死得快些!
「我好了!都好了!不要——严虑——这样好难受——」逃不出他的箝制,花迎春干脆假哭,脸上的汗水伪装成泪水,反正都是湿湿咸咸的。
严虑住手了,因为听见她呜呜的抽泣。
她就坐在他的腿上捂脸在哭,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是一片好意,难道是他运功时太出力,撞击她五脏六腑都吃不消……
「真的很难受吗?」他问得很小心。
「嗯。」她猛点头,额上滴下的汗水落在他的手背,他以为那是眼泪。
「别哭了。」他收紧双臂,将她锁在怀里。
她没有真哭呀,只是被逼出浑身的汗,滴滴答答地淌个不停,她压根阻止不了。
「别哭了!」他手背上累积了越来越多的水珠子,滴得他心烦,也滴得他……手足无措。
严虑将她转了个方向,不再让她背对他,胡乱拿衣袖为她抹脸,抹完又将她搂在胸前,一掌粗鲁压按在她发际,让她差点扭着颈子,一手无法控制力道地拍在她背上。
「严……」哦,打这么重……差点内伤。「严虑,你做什么打我?!」
「我是在安慰你!」暗夜里,他微赧着冷颜,声音僵硬。
安、安慰?她以为他是想打死她,在她身上发泄这些日子她失踪找不到人的怨气。
「再这么安慰下去,我等会就要吐出一缸血来了。」安慰人的力道至少要再减少十分才像吧。
「太重了?」
「您太客气了,简直是对付杀父仇人的无影掌。」无影掌既出,天崩地裂,石来碎石、山来碎山,无坚不摧。
严虑带些困惑瞧瞧自个的掌心,再试一回,这次力道减轻许多。「这样呢?」
「用了五成力的无影掌。」她很不想伤他的自尊,可是这种安慰法真的安慰得让她想哭——痛哭。
力道又收敛。「那这样?」
「唔……不要拍比较好。」一成力道的无影掌也是很让人吃不消,何况她是孕妇,再打下去真的会出人命。
「我没有帮人拍过,拿捏不了力道。」严虑像在替自己的笨拙狡辩。
「我知道。真庆幸我之前没被你拍过,不然肋骨不知道断几根。
「我是个很差劲的丈夫吧?连安慰人都不会。」严虑不再拍她,见她不哭,心也安了大半,压按在她发上的手掌却没有挪开的迹象,只是动作也跟着放轻放柔,就只是将她钉在他的肩窝,不放她起来,她只能勉强伸长手去拿桌上的芝麻大饼啃。
花迎春想了想,同意他的看法。「很差劲。」
「我一直以为自己得到的评价应该没这么糟才是……」他是自谦才说自己差劲,本以为她会回句「不会呀,你很好了」这类的甜言蜜语,是他错了,他期待太高。
「好吧,你不花天酒地,也不性好渔色,更不会东娶一个小妾西纳一个爱婢来寻我麻烦,事实上你没这么差劲。」她替他洗刷「很差劲」的污名——只是普通差劲而已。
「那么你为什么想与我离缘?」
这个问题,严虑好久以前就想问,又觉得难以启齿,但是他一直不曾释怀。如果她真如对谷月惟说的故事里那名深爱坏丈夫的小媳妇,又为什么舍得离开他?她应该会想留在他身边,想办法等坏丈夫回心转意爱上她。
花迎春停下咀嚼,抬头看他,枕在他肩上的角度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她重新垂回视线。
「离缘是你和我双方都同意的事,那么,你又为什么要跟我离缘呢?」她反问他。
「……你性子不好,太任性,有时太缠人,又爱顶嘴,挑战我的耐心。」
数落得真顺口。「我承认我有你说的所有缺点。」她还觉得他批评得太含蓄了,她简直难搞又麻烦到顶点,爱耍小性子,脾气一来时就冲得想顶死眼前的任何一个人,时常无理取闹,有理时又不饶人,这样的她只换来他轻描淡写的评价,他可真是厚道。
「你不要想转移我的问题。你为什么想跟我离缘?」
她又看了他一眼,表情显得意兴阑珊。「这问题很重要吗?离都离了。」
「当然重要!」
花迎春以为他是大男人自尊受损,才会硬要她回答,于是思付半晌,给了答案。
「问题不是出在你身上,是我。」她自己一边说一边颔首。
没错,问题全出在她身上。对严虑这个男人来说,要他从一而终就如同要他一辈子都吃同样一道菜色那样简单,他不是个会喜新厌旧的家伙。他娶了她,她就会是他此生唯一的妻子——不是因为太深爱或是痴缠眷恋,那不过是严虑的观念及行事风格——但是她不一样。
因为越来越爱,所以越来越无法容忍自己不存在于他的心中,越来越不能接受自己是一点重量也没有的女人。如果她很恬然,如果她不斤斤计较,如果她能做到云淡风清,她就不会愤懑地与他绝缘,或许他与她就能成为一世夫妻,一块白头到老,只是少了爱情,相敬如宾。
她不是就单纯想和他当一生一世的夫与妻吗?她明明可以如愿以偿的,只要不去思索爱或不爱这类伤人的问题,她可以一辈子稳坐严夫人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