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樱想楚弦月的事想得出神,直到旁边的人用手肘顶她,她才侧过头瞄瞄侍女姊姊,想知道发生什么事。
侧头之际,茵樱不小心瞄到紧蹙眉头的总管,明显的怒意在提醒她要是再发呆下去,她的下场会很惨。
她悄悄吸口气,稳定受到惊吓的心跳,将琉璃水盆端到楚朔望面前,等他洗过手之后,又端着水盆立在旁边,等着这些娇贵的主子用完晚餐。
茵樱小心的踮起脚尖,让从早走到晚的双脚稍微休息一下,双眸艳羡的盯着楚家四位主子屁股下的椅子。
看起来舒服的座椅,让她更加感受到脚底板的抽痛和大腿酸麻的无力。
她还能撑多久而不去把椅子抢过来?
「茵樱?茵樱?!老爷叫妳呢。」侍女姊姊低声叫唤她。
因为身体的不适,茵樱的发呆比平常更深沉,即使她左右的侍女姊姊都着急得空出一只手在她背后掐她,她还是神游太虚,回不了神。
「茵樱。」楚弦月唤她。
茵樱最受不了小太爷的声音,像在她心底搔痒又狠狠的敲她一样,她无法控制的一震。
「茵樱!」楚朔望的怒吼也跟着响起。
「什么事?」茵樱紧张的大叫出声。
她问的同时,背后的两只手受惊的往前一推,茵樱整个人往前一扑,手上的琉璃水盆顺势往楚弦月的方向飞去。
大家脸色难看,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
楚弦月的身影快如闪电,单手一伸,托住琉璃水盆的底部,接住溢出的水花,一滴不露的送回茵樱的双手中,回视茵樱的眼中笑意加深,茵樱则向他眨眨眼,感谢他的仗义相助,没有人发现他们之间这小小的情感交流。
危机解除,大家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小太爷,你真是我的贵人。」茵樱感激不已。
她出错时,小太爷总会临危不乱的替她收拾,她真的好感动,感动到好想以身相许,只怕人家嫌她不像个姑娘家。
这是她心中的痛啊!
楚朔望把她从头打量到脚,无奈的摇摇头,他对这个妻子的师妹头疼得很,这半年来,他已经不知道对收留她的事后悔过多少逼,但不管他怎么好说歹说,总是不能改变她的决心。
「茵樱,妳真的不是做这种事的料,不要再做了。」
「楚朔望,你不可以不让我做,你答应过我师父的,你不能反悔。」茵樱受惊的大叫,但是一看到楚朔望挑眉,不怒而威,她马上改变态度,委屈的扁嘴,「老爷,要怎么管家的事情还没有学完,没学完就不能完成师父的遗命,我……我会对不起我死去的师父。」她急得红了眼眶,露出小媳妇的神情。
「妳绝不能再出错。」他禁不起吓啊。
「我知道,我会的,绝不再出错,我发誓。」茵樱保证。
虽然她的保证已经没有人要相信,但她还是努力的说,祈求有一天能够成真。
「大家继续吃饭。」
楚朔望替楚弦月夹了一块鱼肉,仔细叮嘱楚弦月要细嚼慢咽,没看见他那两个儿子脸色不对劲。
「爹,弦月又不是残废,想吃什么会自己夹。」楚洛珣不满的哼道。
「说这什么话!弦月那么久才回来一次,当然要让他吃好一点,不然我会心疼死。」
说完,楚朔望又夹了一根鸡腿到楚弦月的碗里。
楚洛珣还想再说,却被他大哥楚君隐用眼色阻止。
爹疼宠他的叔叔楚弦月比疼他两个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是全奉天城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再争执下去只会破坏父子的感情,讨不了任何便宜,只会亲痛仇快。
「再过几天我和君隐要出城谈生意,大约一个月后才会回来,弦月,你可别趁我不在离开奉天城啊,爷爷的冥诞就快到了,你一定得待到那时。」楚朔望说。
楚弦月冷淡的回道:「我会在奉天城待到过完爹的冥诞。」这一待可能就是三个月,会待这么久是因为他决定下一次不等到爹的百岁冥诞,他是不会再踏进奉天城一步。
楚朔望放心的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茵樱觑着楚弦月,水眸漾着许许多多的疑问。她真的不懂他,如果他不想回来,为什么要回来呢?难道跟她一样,不能违抗师父的命令?但他不像是这样的人,真是怪啊。
第二章
等到所有杂事告一段落,月已至中天,茵樱反倒累到睡不着觉,她走出房间,在凄冷的月色下散步。
听从师父的遗命来到楚家庄一待就是半年,她好久没有抬头欣赏皎洁的明月。
茵樱随意在阶梯上坐下,暖呼呼的脸颊靠着因天凉而显得冻人的石雕扶手。
过去师父总爱用哀伤、疼惜的眼光看她,只因她上头三个师兄姊,不是病死就是死于非命,让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又害怕,所以师父对她并没有什么远大的期望,只希望她别涉足江湖,能嫁个有情郎,安安稳稳的活到天年。
基于这个理由,师父在病危之际告诉她,已经将她的未来托付给她师姊的相公,也就是楚家庄庄主楚朔望,要她在楚家庄内学习怎么打理一个家,希望楚朔望也能替她找个不嫌弃她生性粗鲁的丈夫,因此她千里迢迢来到楚家庄,为了完成师父最后的愿望,她不得不认命的待在楚家,供人使唤。
这就是她为什么会沦落到楚家庄当一个小婢女的前因后果,一想到师父的遗命难违,她还得在楚家待上好几个月,她就脚软。
得想想办法啊,再这样劳累的做下去,她真的会步上师兄姊的后尘,死因是做太多事了,这种死法她可不要。
再不然,离开奉天城?只是一想到留在楚家是师父她老人家的遗命,她就无法洒脱走人。
茵樱低声哀鸣,小手不自觉的抚着放着师父遗骨的腰际。师父啊,您老人家的命令害惨您最后一个宝贝徒弟了。
她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种命苦的生活,还她无忧无虑的未来?她可不想真的在楚家待上一生一世。
「茵樱。」
「什么?还有什么事我忘了做?」茵樱马上跳了起来,担心自己什么事情又忘了做,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一双男人的大手按下她躁动的身子,语气柔和的安抚她,「没事,茵樱。」
茵樱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惊魂未定的说:「我还以为又要被总管骂了。」
她冲着来人笑开,只有楚弦月能看到她真心的笑容,其他人想都别想。
「小太爷,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房休息?」这个时间大家都睡了,只有她这个想不到办法离开楚家的苦命人才会在外面游荡。
「睡不着,一出来散步就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近看才发现是妳这个忙碌的小丫头,竟然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赏月。」
他为了明天黄昏的约会在烦恼,走到这看见茵樱坐在阶梯上发呆,那孤单的身影与他心中的烦乱起了共鸣,他没有多想就走到她身后叫唤她,一唤她,他便知道这个小人儿一样有着心事,只是被忙碌的生活和她天性的乐观掩盖过去,直到夜深人静之时才表现出来。
茵樱不好意思的低语:「我只是歇一下,真的只有一下。」她真的不是故意偷懒,小太爷可不要通风报信,害她完成不了师父的遗命。
「妳不用急着跟我解释。这么晚了,早该是妳休息的时候。」
小小心思被他说中,茵樱红了双颊。「小太爷,你需要什么?茵樱马上去准备。」
「不用麻烦了,坐下吧。」楚弦月凝视那双灵动的双眸好一会儿,「茵樱,妳进楚家庄多久了?」她怎么还可以看起来这般快乐的模样?
「差不多半年了。」茵樱说。
「从早忙到晚,不会不满吗?」
在楚家庄内什么人都可以使唤她,大到他们这些主子,小到扫地的奴仆,她可以说比个普通婢女还要忙,恶毒一点,就是比庄内的每一个人都还要不如,真不知道楚朔望是真想逼她不要做了,老实成为楚家庄贵客,还是变相的在虐待她?
茵樱点点头,她对如今的待遇不无埋怨。
虽然留在楚家庄是师父的命令,但她没有要求这么悲惨的下场啊。
「哪里不满?」
茵樱扳起手指细数着,「像总管和管事不让我睡觉的时候啊,楚朔望瞪人的时候啊,楚君隐冻人的时候啊,楚洛珣骂人的时候啊,还有你从背后吓我的时候。」她有太多不满要说了,只是在她眼前的好歹也是个主子,所以她保留不少。
「那为什么妳看起来还满高兴的样子?」
茵樱点点头,「师父说:做事情要乐在其中。」为了师父,她龙潭虎穴都能闯,在楚家庄累个半死算什么。
但……话是这样说没错,她还是希望能轻松一点。
「茵樱是好孩子。」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对啊,对啊,我是天底下最乖的好孩子,我自己也这么认为。小太爷,你好厉害,竟然看得出来我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