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乐天望著一身狼狈却依然雀跃不已的宝雀,不禁叹气了。「笨蛋,你本来就相信世上有情人草的啊,我就说一定会找到的吧。」
「我相信我爹说有情人草,可是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呢。」宝雀傻笑道。
「好了,快把情人草收起来。你浑身都湿了,得赶紧下山。」白乐天正催促著,忽地一阵风吹过,天边已是乌云密布。白乐天心中才觉不妙,转眼间便已下起倾盆大雨来,雨势来得又快又猛,一下子就淋湿了白乐天和宝雀,躲都来不及。两人立刻落得一样的湿透狼狈。「唉,」白乐天叹道。「这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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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滂沱,白乐天与宝雀躲在山洞里避雨,两人又湿又冷,却苦无乾柴生火。
「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白乐天站在洞口探望了一会儿,便走回宝雀身边坐下。「你这样湿淋淋的不行,要不要我出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人家,跟他们借伞借火,借点乾衣服也好。」白乐天见宝雀抱著膝,头枕在膝盖上似乎睡著了,手里还握著那枝情人草。他叹息一声,想替她把情人草收进篓子里,但一碰著她的手他便猛然一惊。「宝雀……宝雀?」
「什么……」宝雀迷迷糊糊的睁眼醒来,又无力的倒在白乐天肩上。
白乐天摸了摸她的额,惊觉她浑身的烧烫。「怎么搞的!发烧了也不说,身子是不是很难过?宝雀?」见她两颊烧红,唇色却是苍白的,白乐天不能再等了,起身要走。「这样不行,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人来帮忙——」
「不要……」宝雀费力的睁开眼,紧握住白乐天即将抽离的手。「不要出去,外面……下雨,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一个人在山洞里……」
「你一定是受了风寒,愈拖会愈严重。我得去找人帮忙,很快就回来。」
「不要,拜托你不要离开。」宝雀固执的紧抓著他的手不肯放,烧烫的脸上不知何时泪湿了。「爹也是、也是说很快就回来,一定会回来……可是他没有,他忘记了他答应过我,忘记了我还在山洞里等……不要不要,不要离开我……」
白乐天愣住了,她那难受又害怕的模样令他心头一紧!他蹲下身来,任她哭著倒进怀里,环抱住他的那双手就跟方才抓住他不放的手一样紧扣著,仿佛深深害怕著会失去什么。「笨蛋,我不知道你爹为什么没回来……但我会回来的啊。」白乐天轻抚著她的发,安慰道:「你不要哭,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啊。」
宝雀紧靠在他胸前,听著他规律的心音仿佛能安抚她的情绪,好久以後才能说话。「好多年以前……我跟爹赶山路回家,半路遇上山贼抢劫,抢走咱们仅剩的最後一批货……爹想找人帮忙把它追回来,要我在山洞里等著,说他一定会回找我。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不知道几天几夜,他都没回来……等何嬷嬷终於在山洞里找到我,我早就不省人事了。後来嬷嬷跟我说,我没有爹了,他去追山贼的路途上,不慎失足坠落山谷……没有了,我连爹也没有了。」
宝雀的声音幽幽的闷在他怀里,浓浓的鼻音却教他心疼极了。除了加重拥抱的力道,他还能给她什么呢?还能给她什么呢……
「那天……一样是这样的大雨,一样是阴暗寒冷的小山洞……所以,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拜托你……」她拥有的东西不多了,每一样都紧紧抓著,就怕老天爷又要狠心夺走。「爹是因为太思念娘,所以偷偷跑到天上去找她了,才会忘了我还在山洞里等他……我知道他最爱的是娘,所以我可以原谅他。但是你有没有什么很爱的人也在天上,会让你也偷偷跑去找他,而忘记了我在等你呢……」
「你这家伙为什么老是想一些很奇怪的事情呢……」轻轻吻了她湿漉漉的发,白乐天在她耳边给予保证:「就算我有很爱的人在天上,只要他在那里过得好好的,我就放心了,绝对不会偷跑上去找他,因为我在这里还有更爱的人需要我的照顾啊,我离不开的……你听懂了吗?我会在这里照顾你,不会离开、」
头部的痛楚和身上冰冷的雨水令宝雀恍惚了,心神涣散之际,她仿佛又听见了好久以前的那句承诺。而说话的究竟是爹,还是他呢……
「宝雀,你要乖乖的在这里等我喔,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知道吗……」
第九章
「七夕那晚看过烟花大会回来就有些咳嗽了,之後又连续赶了几天的工,没睡够又太操劳,才会一淋雨就发烧倒下,多亏有你一直待在她身边照顾她……大夫看过了,说吃几帖药就好了。对了白少爷,你替咱们请的这个大夫人真好,不但问诊细心,上回我病时吃了他的药後,没两天病就好了,真的很谢谢你。」
「何嬷嬷您别这么说,我照顾您跟宝雀是应该的……我可以看看她吗?」
宝雀昏昏沉沉的躺著,床帐外的对话隐约飘进她耳里,模糊不清。她听见木板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跟著床帐掀动,有人在她床沿坐下——
「为了赶出参加织染大会的屏风而累坏了身子,一点也不值得。你啊,一点做生意的脑袋也没有,就只会说我一身铜臭……」
极度埋怨的声音传进她耳里,跟著,一双温热的手掌包覆住她冰凉的手指——
「有时间偷偷做那两个荷包,怎么不会偷空补眠休息?真的是笨……」
荷包……她想像著她若是小鸟、他就是小狗所做出来的那对荷包。
「你——」宝雀猛然睁眼、翻身坐起,急问道:「你怎么知道……你跑进我的染房偷看?」
「更正!那是我白云布庄的染房,暂借你用的,我可是光明正大走进去,光明正大看见那两个荷包躺在桌子上,招手叫我过去看的。」见她睡了一天醒来,精神好很多,白乐天放心了,对她笑道:「我不但看了,还占为已有了,瞧。」
宝雀见他从领口拉出了那个印著小狗图样的荷包,大惊失色的连忙要拿回来,却又被他塞进领子里。「这荷包上画的是我吧?那另一个上头画的小鸟就是你喽?看来你已经渐渐能接受你像小鸟这件事了。」白乐天见宝雀一脸困窘,笑得更坏心了。「我看这荷包是一对的呢。做来送我的?」
「才不是呢!」宝雀大声否认,假装没察觉自己的脸红心跳,故作镇定的道:「你这家伙真是无赖,不问自取还占为已有,你快把我的荷包还来。」
「喏,」白乐天不知从哪里拿出了那个印著小鸟图样的荷包,忽地就往宝雀脖子上一套。「这个才是你的。咱们俩一人一个,成双成对。」
「什么!」宝雀的脸「轰」得烧上一把火!连忙伸手压住他那张老是语出惊人的嘴。「小声一点,你不怕被别人听到吗?!」
「房里又没有别人,」白乐天笑得一脸无辜。「而且被听到也不会怎么样呀,我本来就打算把咱们的事告诉大家。」
「啊?」宝雀愣了愣,压著他的嘴的手松离了。「咱们……的事?」
「宝雀,」白乐天拉回了她的手,温声道:「等织染大会过後,我想找你和你嬷嬷,还有我娘——一起谈谈咱们俩的事,好吗?」
「咱们……什么事?」她颊上泛起的潮红显示她是明知故问,但当她看见他眼里除了满溢的温柔,却还隐隐藏著烦忧,令她又怀疑起答案对不对了……
「当然是跟你这家伙的终身幸福有关的事了。」白乐天轻吻了下宝雀的手指,说出了令她安心的答案。悬著的心事放下了,一朵怯怯动人的笑花也悄悄在她脸上绽放开来,令他心动,也令他心忧……
「我希望……你能一直戴著这个小鸟荷包,随时想著我也有个小狗荷包,它们是一对的,不能分开,就跟咱们一样。」
「这算是定情物吗?」宝雀小声咕哝道。「可是这明明就是我自己做的……」
「笨蛋,就是因为是你做的才有意义啊,这荷包里面装的东西可是千金难买的,你说有多贵重。」
「难得你这俗气的商人也会懂得什么叫千金难买。」宝雀有些得意的笑著,却发现白乐天的沉默。「怎么了?」
「没什么。」白乐天温柔一笑,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认真。「只是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将来若有一天,你很伤心、失望、害怕,或是很生我气的时候——你就要想著这一个荷包,想著是我把它套在你脖子上的,好吗?」
宝雀虽听得不大明白,但见他如此诚恳的祈求,她依然顺从的点点头。
「我希望你甚至能把小鸟荷包看得比你身上另一个荷包还重要,就是你娘给你的那个——金色小荷包。」他耍手段了,为了怕将来宝雀知道那段过往和那桩婚约时会舍他而去,他不得不先施点小手段,即使是这么不公平的——「小狗荷包,我会很珍惜、很宝贝,每天都戴在身上,你也跟我一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