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姑娘?」
熟悉的声音传来,这才让黄宝雀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以前黄家万彩染坊的位置,如今这儿已成了一家酒楼,门口客人络绎不绝;她呆站在门口许久,阻挡了人的出入,酒楼掌柜一脸不高兴,早就想出来赶人了。
「你站在那儿发什么呆啊?」白乐天从窗子探出头来朝宝雀唤道。他恰好在酒楼与几位友人共饮,身边围绕了几个浓妆艳抹的妖媚女子,正不断的向酒酣耳热的男人们劝酒。宝雀一瞧见这光景,立刻「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喂!你——」白乐天先是一愣,忙回身向同桌友人们笑道:「李兄、卓兄,白某临时有事,得先告辞了,诸位请慢慢享用酒菜,至於方才谈的事……」
「呵呵,乐爷请放心,这桩生意就这么说定了。」
「喔。」白乐天一笑,拱手答谢。「感谢两位兄台这么支持小弟。」
「乐爷,这么低廉的棉价和丝价咱们可是只开给您啊,别的布庄可拿不到这么好的价钱。谁叫白云布庄信誉好、名气响,哪家牙行不抢著跟您合作?况且乐爷与织染所丁大人和常公公如此友好,咱们以後还要托您多多关照。」
「当然当然、一定一定。」白乐天笑容满面的与他们客套完便告辞了。匆匆跑出酒楼外,远远见到黄宝雀那抹蓝色身影正转弯步上西大街,他连忙追了过去。
「又不是不认识,见了我也不打声招呼……」
白乐天一边埋怨,一边远远跟在黄宝雀身後。见她经过珠花摊,也跟那群姑娘们一样忍不住驻足挑选,只是她拿了支兰花簪在头上比了又比,却还是放下了。後来她又经过了家肉包子铺,倒是毫不犹豫的买了一大篮刚出笼的肉包。
「原来这家伙这么贪吃。一个人买那么多包子干什么……」
白乐天一路跟在宝雀後面,直到他惊觉自己的行为实在有说不出的诡异时,他已随她来到了一间织女庙。
「织女庙,莫非是来求姻缘……」一提到姻缘二字,一股愧歉的感觉又自他心中悄悄升起。但他发现宝雀并没有进庙里去,反而一直走到了庙後的小土丘上,在一棵老树下坐了下来,开始等待。白乐天蹲在庙墙边觑著眼偷看,过往香客皆对他投以异样眼光,他却因为太好奇而浑然未觉。
总不会……是在乘凉吧?可坐在那儿等什么呢?难道是在等情郎……
白乐天心里正胡乱猜想著,便见宝雀忽然欣喜的站起身,他连忙伸长脖子看看来者何人——狗?竟是一群野狗!哪里有什么情郎啊。
那群野狗不知从哪里来的,见到宝雀,个个兴高采烈的围绕在她身边,猛摇著尾巴,好像把她当作主人似的。宝雀打开篮子,开始将刚刚买的肉包分给它们吃;见狗儿们吃得津津有味,她脸上便露出满足的笑容。
「真是个古怪的姑娘……」白乐天自言自语著,耳边却忽然传来老妇宏亮的声音:「公子,你躲在这儿做什么?是不是想来求姻缘哪?」
白乐天吓了一大跳,连忙道:「不、不是的!我又不是姑娘家,求什么姻缘啊。」
老婆婆耳朵听不大清楚,声音却异常响亮,她笑咪咪的道:「这儿的织女庙很灵的,只要你诚心膜拜,必能寻得良缘唷。」
庙里众人都在看他,白乐天耳根泛红,勉强笑道:「老婆婆,您误会了,我不是来求姻缘的,我只是在——」
「唷,你在这儿看什么呢?你在看那位姑娘吗?我知道了,是你偷偷喜欢著的心上人吧?」老婆婆眯著眼睛看向正在喂狗的宝雀,一手拉住急欲解释的白乐天,惊天动地的朝她叫唤起来:「姑娘!这位公子为了你跑来织女庙求姻缘哪!结果只敢躲在这儿偷看,真是个害羞的小伙子,呵呵呵!」
老妇的叫唤使得庙里的众人都笑了,白乐天惨白了一张脸,只能尴尬的笑了两声,抬头望向黄宝雀,只见她那张桃子脸上升起两朵红云,眉头却是气恼万分的皱了起来,一和他四目相对,便扭头转身跑开。
「黄姑娘!」虽然对於她的不友善感到有些生气,但这种误会是一定得澄清的。白乐天拉开了多事老婆婆的手,急忙赶上前去;方才那群狗还在啃包子,他站在方才黄宝雀站著的地方,脚底下踩著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跑得这么急干什么,钱袋掉了都不晓得。」白乐天把黄宝雀的钱袋拾在手里,原本还想坏心的把它藏起来,捉弄她一番,可当他瞧见钱袋上她自己印染的小狗戏水图,他的良心又开始在他耳边叨念了。「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君子不跟笨蛋记仇。」他叹口气,又朝黄宝雀追去。「黄姑娘!黄姑娘!」
「你不要一直跟著我好不好?!」虽然听见白乐天的叫唤,宝雀依然头也不回的直直往前跑。织女庙老婆婆的那番话害她到现在还脸红心跳著——什么、什么心上人!什么求姻缘啊!这家伙到底哪里有问题,天天都来招惹她!「你不是在酒馆里面左拥右抱、饮酒作乐吗?快回去找你那些酒肉朋友、回去找那些莺莺燕燕——富贵人家的少爷果然都是一个样,我最讨厌了!」
「你这家伙是不是都不听人家解释的啊?每次一见我就『哼』一声转头跑走,我有那么碍眼吗?」白乐天紧追在後,随她挤进了市集,拥挤的人群害他被撞了好几下,却也缓慢了她的脚步。「我在酒馆是在谈生意,才不是在饮酒作乐!还有啊,方才在织女庙里那个老婆婆的胡言乱语你可别当真,我才没有要求姻缘——」
黄宝雀忽地停住了脚步,白乐天急忙煞住脚步,虽然没一头撞上她,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也拉到了前所未有的贴近。宝雀脸一红,退了一步,盯著他质问:
「那你干什么一路跟踪我跟到织女庙去?」
对啊,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一直跟在她後面跑?「我——」白乐天瞪著她那张桃子脸,发现自己实在很喜欢欣赏她那双浑圆大眼里的光芒,虽然常凶巴巴地瞪著他,却也总是那么生气蓬勃的——「我是想要问你,织染大会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啊。」仓卒想起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白乐天登时理直气壮起来。「谁知道你一见了我就跑,像见了鬼一样,我只好在後面追啊。」
宝雀听了,顿时无言以对。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大街上,任由人潮推挤著他们,谁也没再说话。直到一个汉子推著满车的冬瓜经过他们身旁,抱怨道:「你们小两口要吵架也别杵在路中央啊,妨碍人做生意嘛。床头吵床尾合,快回家吧。」
黄宝雀和白乐天一听,不约而同窘红了脸。怕又有更多爱管闲事的家伙出现,白乐天也没心思再多做解释了,一把拉住宝雀,带著她一起挤出人群。
一离开市集,宝雀便甩开白乐天的手,只是这回她没有马上跑开,而是慢慢的走在前头,白乐天也只是默默跟在後面。几番奔跑,宝雀口乾舌燥,索性走进了一家小茶楼。「过来喝杯茶吧,算是我跟你道歉。」
不摸摸自己的钱袋在不在就请人喝茶?这家伙真是呆得可以。「道什么歉?」
「我误会了你……我为我的无礼道歉。」虽然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该有的礼仪她还是懂的,况且将来他们还要合作……
「好啊,我接受你的道歉。」他可比她有度量多了。白乐天很愉快的在她面前坐下,唤来小二,点了一壶龙井,又叫了一桌子茶点。
「喂,你点那么多东西吃,我哪有那么多钱付啊。」宝雀看白乐天不一会儿工夫就吃掉了两块莲子卷、三块荷香饼,又喝了一大口茶,然後笑容满面的望向她。她只好开始翻找钱袋,看看银子够不够。「真是的……明明就是有钱人,却还占我的便宜。算了,就当你是刚刚那群狗好了……啊!」宝雀惊叫一声,又把刚刚找过的地方找了一遍,脸上大有惊惶之色。她的举动立刻引起了店小二的注意。
「客倌,您没事吧?」店小二瞧著那满桌的茶点,再瞧瞧她的一脸慌张,狐疑道。
「没、没!」宝雀猛摇头,尴尬的笑著。待店小二走开了,她才压低了声音,紧张的对白乐天道:「我的钱袋不见了。」
白乐天无视於她的惊慌,好整以暇的又吃了一块玫瑰甜糕,才笑道:「我知道啊,刚刚你在织女庙喂狗吃东西的时候,把钱袋掉在树下了。」
「那……那你……」宝雀见白乐天叹著气摇摇头,脸都青了,却又听他叹道:
「唉,当然是帮你捡起来了啊。你这家伙到底能笨到什么地步?和狗玩到钱袋掉了都不知道,要请我喝茶也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钱。幸亏有我跟著,要不然啊……」白乐天一边说,一边在袖里掏著,只是,找了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宝雀的钱袋。「怪了,明明放在这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