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在早上出庭,暗地里有「草包美人」之称的年轻检察官。
之前看过起诉状,也曾耳闻关于这位美女检察官的传言,多少也有检察官不出庭的心理准备,突然看见告诉席有人,很难不感到惊讶。
不过……或许是他轻信传言。唉,身为审判者,实在不应该因言废人或因人废事,也许传言只是传言,并不一定切合事实。
也许施逸伦并非如其他同僚所说,是个不济事的冗员检察官;也许、也许是旁人误解——任法官二十载的黄法官对庭下年轻的执法者抱持期望地暗想。
「审判长……审判长?」旁边书记官小小声地催促。「开庭了。」
「咳、咳咳!好了,现在开庭。」黄法官回神道。
一句话,开启法庭审判进度。依照正常程序确认被告身分后,黄法官转向检察官。
「施检官,请做诉之声明。」命令的语气隐含对年轻人的期望。
「是的,审判长。」施逸伦站起身,端肃秀颜,朱唇轻启:「如起诉状,请依法判决。」
语毕,俏臀坐回席上,开始拨弄今早晨起没时间打理的纠结发丝,如入无人之境,把裁断人间是非公义的严肃法庭当成私人化妆室。
现场陷入一片鸦雀无声的静默,在场众人无不绝倒于她雷声大雨点小的开场。
以为凝肃的娇颜意味着将带来一场严谨精采的法庭辩论,没想到竟然又是一个检察官怠惰处事的实例。
黄法官深深、深深叹了一口气,觉得有所期盼的自己简直就是步入中年、脑袋昏聩的傻瓜。
又一个通过司法考试、不思进取、尸位素餐,企图稳坐检宫位置直到退休的检察官。
「草包美人」这四个字她还真当之无愧。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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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忽略近在眼前的热切视线,虽然他不曾正眼迎视过。
被美女凝视,姜靖翔相信,任何男人都会因为自己赢得美人青睐而感到自豪,觉得不枉来人世一遭。
但这位美女的凝视,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俎上肉,感觉像是——
被绑进盘丝洞里的唐三藏,随时都有被吞吃入腹的危险。
「施检,妳没有事做吗?」基本的客套称呼之后,是直接、没有修饰的询问。
姜靖翔不是不懂公务员的职场生态,但面对施逸伦,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不是诚实得可以领乖宝宝奖章,就是犀利得只差没拿刀捅她,一反之前在花莲任职时拐弯抹角的官腔或客套。
早就知道的,不同调的工作态度会造成今日无法和平共处的局面。
陋厌恶地,甚至表现得极度明显;但她——
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他,甚至与琳琳建立起无话不谈的交情。两天前,他乖巧的小妹还用「女人之间的小秘密」这种话,将他这个作兄长的挡在门外不让进。
女人之间的小秘密比他这个兄长重要……该死!到底是什么小秘密?!
「什么什么小秘密?」施逸伦好奇问道,姜靖翔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在无意间脱口说出梗在心里的想法。
「没什么。」淡然回应,姜靖翔翻过一页诉状,继续打字。
施逸伦仍没有离开的打算,兀自欣赏意中人努力工作的侧影。
勤奋如拚命三郎的下属,懒散似天篷元帅降世的上司——构成一幅相当矛盾不协调的画面。
姜靖翔瞄了眼空空如也的杯子,再掂掂诉状尚未key进电脑的分量。
打完这页再去倒水喝,他暗忖。
「喀」的清脆一响,杯子敲上桌面的声响将他的目光拉离电脑萤幕。
「我泡的咖啡很好喝哦。」美女检官突然改姓王,转行卖起瓜来。
她帮他煮咖啡?呵,这似乎有点本末倒置了。
「喝啊。」不见他动作,她再催了次。「冷掉就走味了。」
「谢谢。」姜靖翔配合地停下手边工作,端起杯子小啜一口。
「好喝吗?」一反之前的自信,试探的声音有些紧张。
姜靖翔愣了下,实在不明白她慎重其事的表情所为何来。
他对手中这杯咖啡的评价很重要吗?她的表情无言地给予肯定答复,让他觉得好气又好笑。
不在乎他对她在工作方面的评价,却重视他对这杯咖啡的好恶——女人的逻辑向来让男人伤脑筋。
不说话是代表不喜欢吗?她担心地想。
不会吧?煮咖啡是她的强项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说不好喝的。
真的不合他口味吗?是因为豆子?还是其它?
在上司过分热切的注视下,姜靖翔总算开了尊口:
「如果妳对工作的认真态度有煮咖啡的一半就好了。」
啊?什么意思?她不懂。她煮的咖啡到底是好喝还是不好喝?
她困惑的表情逗笑了他。
他、他笑了?!施逸伦看傻了眼。
共事到现在,他还不曾对她笑过。
搜寻关于他的记忆,总是对她皱眉、对她不满的表情——因她扬起的笑容,这是第一次!
好帅、好俊、好感动……呜呜,他对她笑耶,第一次对她笑耶……施逸伦感动得双眸微热,觉得正有一群小天使围绕在身旁高唱欢乐颂。
老天!此时此刻,她相信,若他再释出更多善意(拍拍她,甚至抱抱她),她保证自己绝对会泪洒当场,像见到偶像的小女生一样失控尖叫。
着迷失神间,施逸伦听见一声「怦咚」自体内深处响起——
那是她原本在爱情海上载沉载浮、不敢贸然投入的芳心,在灭顶的最后一刻所发出的绝唱。
谁说只有女人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男人也是可以的。
眼前的姜靖翔就是一例。
捧起杯子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圆亮的眼,视线无法从初次因她而展露的笑容移开,就算只剩唇角残留的浅浅笑意,也舍不得错失。
声音咕咕哝哝从杯子后头飘出:
「你认为女人主动示爱是花痴的表现吗?」
回头想继续工作的男人煞时一愣。「什么?」
「女人主动追求心仪的对象,你觉得那很……不要脸吗?」噢!不要让她再重复一次,很丢脸耶。
为什么话题会转到这里?姜靖翔意外自己从咖啡评论家摇身一变,又或了上司的爱情咨询顾问。
「施检,现在是上班时间。」他提醒。
「先回答我这个问题。」事关自己的爱情,甚至是终生幸福,工作——闪一边去。「你觉得呢?」
看情形,不回答这个问题,她是不会回自己的位子上了。
「不论是男是女,都有权利表达自己的感情,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不造成对方的负担。」一愣,赶紧附上但书:「或伤害对方。」
近年来情杀、情伤案件激增,多半起因于一方表情示爱的方式不对,或另一方的回应太伤人,才会导致悲剧发生,显见现代人处理感情的技巧拙劣——相较于施逸伦的风花雪月,姜靖翔脑袋里想的是不久前整理的几笔伤害案件。
「我回答妳了,施检。」他说,暗示她可以回去工作了。
哒哒哒哒……修长的指头重新落在电脑键盘上,发出清脆俐落的节奏。
「有人追过你吗?」
「这与公事无关。」委婉地拒绝回答。
那就是有了。施逸伦这么解读。「成功了吗?」
哒哒哒……本案被告张阿灿——
沉默就是默认的意思……是谁?是谁这么幸运,又这么可恶?
「一直成功到现在吗?」好失望。
哒哒……根据、被告、陈述、于民国、九十四年——她究竟想问什么?
「施检,现在是上班时间。」
「又迟了。」为什么会这样呢?沮丧、懊恼犹不足以形容她此刻失望的表情,仿佛世界末日来临的模样让姜靖翔想忽视都难。
果然,上帝从来不打算眷顾她的感情生活,摆在眼前的好男人,这个说没有女朋友的男人,已经有人在追。
迟?什么迟了?心思不自觉被牵引,连带打字速度跟着减缓,所幸并不会影响工作进度,起诉状只剩几行就完成。
「你问我什么迟了吗?」施逸伦出口问,姜靖翔这才知道自己不自觉低喃出口,让耳尖的她听见了。
「嗯。」打字声重新快捷起来——基于以上证据,检方确信本案系被告所为……
「如果、我是说如果……」
「什么如果?」……依据刑法第两百七十八条第一项重伤害罪,求处被告五年有期徒刑——完成!姜靖翔轻吁一口气,准备存档结束工作。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会不会来不及?」
喜——「什、什么?」她刚说了什么?还是他听错?滑鼠不再动作,充份显示主人的错愕呆愣。
「妳,刚说什么?」他不确定地问。
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说第二次!望着他的反应,施逸伦窘红了脸,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真想逃……早知如此,她就回家抱棉被痛哭自己第N次的出师未捷身先死,也不要抱着垂死挣扎的觉悟作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