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姜靖翔皱眉。
打扮花稍、偏好流行,喜欢把办公室布置得金碧辉煌,这些,他都可以视为个人的自由而予以尊重;但是迟到早退——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
这样,跟他在花莲地检署有什么不同?这样的调迁不过就是从一个闲差换到另一个闲差,都是闲坐领高薪。
「我很羡慕你哪。」想到这就觉得自己命苦,满腹心酸谁人知啊。「哪像我上头那个,常常三更半夜把我叫到命案现场,打扰了好梦不说,醒来就是为了看活生生、血淋淋的命案,你都不知道那有多痛苦。」
姜靖翔垂下视线。「我宁可那样。」坐领干薪不是他的专长。
沉浸在自己苦命的阿信生涯中,林品尚压根没听见同僚的低语。
「书记官生涯原是梦——不,应该说我希望、巴望、渴望它只是一场梦,醒来后发现自己是检察官而不是书记官。」愈想愈觉得心理不平衡。「为什么是像她那种人——私立大学法律系毕业,在校成绩也没有多好,书也没我念得多,还是个女人……不,是不是女人还有待商榷;虽然外表是女人,但这世上有哪个女人听见命案两个字会眼睛一亮的?不不,我拒绝承认她是女人,她只是个伪装成女人的男人,要不然怎么会才刚出院就来上班,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时间……」呱呱呱呱,一旦打开名为「积怨」的话匣子,抱怨的话就像黄河溃堤,滔滔得不能自已。
「何检是很优秀的检察宫。」
托新闻媒体的福,「美女检官承办贩毒集团案件因公受伤」的消息列入今年十大社会热门话题之一,传得沸沸扬扬。「何夭夭」这个名字只差没被过度渲染,取代花木兰成为二十一世纪巾帼英雄的代名词。
「不不不,你错了。」林品尚食指左右摇晃各十五度。「她只知道压榨下属——看我就知道了,我甚至没有时间准备检察官考试。再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考上检察官,完成我的理想,为民申冤!」愈想愈不甘心。
姜靖翔打量眼前长吁短叹的同事。按照目前这种工作态度来看,他实在不认为若他如愿考上检察官之后,能为民申冤到哪去。
最多,又是一名浪费国家公帑的冗员,坐领干薪,不事生产,这是他的结论;但基于先来后到的职场礼仪,他只能在心里暗想,沉默应对仍在背后放箭、中伤自己长官的林品尚。
「像你多好。」批评到此告一段落,换上欣羡。「你今年也有参加司法官考试的打算吧?」
「嗯。」他是有打算,但并不表示他就不会认真工作。
看不出他想法的林品尚继续道:
「小田也是。就是在你之前,在施检手下做事的书记官。他闲得可以每天看书、准备司法考试,他今年铁定考上;而我,还不知道要在书记官这位置坐多久。唉,真想辞职专心应考,可是又舍不得放弃这么高的薪水……」碎碎念、碎碎念,林品尚自怨自艾的话足以累积成老太婆又臭又长的裹脚布。
铃……内线电话响起,打断林品尚一发不可收拾的感言。
「是,我是……好的,我马上过去。」挂好电话,一脸忧怨地睐了姜靖翔一眼。「你看,我才刚说,现在又要去命案现场……」想到不久后会看到什么画面,林品尚的脸色逐渐转白。
刚何检说了,是件分尸案……
呜呜……他最怕的就是那种腥风血雨的场面,为什么他会跟到一个老是承办命案的检察官?
哀怨地合上某某法学宗师所写的刑法名著,林品尚缓缓起身。
这时,他急惊风似的长官已经因为等得不耐烦,亲自杀到书记官专属的办公室外,连门都没进,当场表演狮子吼:
「快一点!我到门口等你!」声落,人已冲向地检署大门。
「是……」好哀怨,分尸案哩……
即使只是惊鸿一瞥,姜靖翔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是最近媒体曝光率急速窜升的美女检察官,先是惊讶她艳光四射的外表,而后更错愕于她风驰电掣的行动力。
他才听见她的声音、瞥见她一眼、呆愣一下,就已经听不到她跶跶的马蹄——不,是高跟鞋踩地的脚步声。
速度之快,迥异于还在座位上收拾公事包准备出勤的林品尚。
抱持能拖多久是多久的理念,林品尚的动作慢得堪比七旬老叟。
临走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回头——
「对了,还没问你,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台大?政大?还是中兴?」
「花中。」
「啊?什么?花中大学?」在台湾吗?好怪的校名。
「花莲高中。」姜靖翔冷冷地说,短短的交谈已够他了解林品尚对这话会作何反应。
果不其然,台大毕业的精英脸上马上出现一抹僵硬。
「花、花莲高中?」
「我只有高中毕业。」他重申,扬起客套的微笑。「我相信台大毕业的你一定很清楚司法人员考试规则,书记官只需高中学历就有资格报考。」
「呃、呃呃,是、是这样没错。」
「还有任何问题吗?」
「没、没……」林品尚应道,沾了一鼻子灰,一脸尴尬地离开办公室。
才高中毕业?他这个台大毕业生竟然跟个高中毕业生是同事?!
不、不,这怎么可以!说出去实在太丢人了!
所以,他今年一定要考上检察官,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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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莫名其妙冒出打喷嚏的自然反应,施逸伦差点打破她坚持已久的气质优雅路线。
还好、还好,现在四周没多少人,离她最近的又是大学时代认识的好姐妹,没有形象幻灭之虞,不怕不怕。
「突然打喷嚏,呴,有人在背后说妳坏话哦。」
「臭叶秋。」玉手挥去好姐妹的揣测。「少胡说八道了,妳当我是三岁小孩啊?你们写小说的老爱骗人。」
「切!是哪个家伙老打电话找我,问我最近有没有新书上市,又老是催我稿、追着我要小说看的?」叶秋斜眼瞟向对桌手帕交。「最好妳以后都不要来找我借小说。」
「别这样嘛……」俏臀赶紧移坐到叶秋身边,螓首倚上人家肩头,使尽撒娇之能事。「人家是说笑,不要这么无情嘛。我知道秋秋最好了,人美心地好、见义勇为、行侠仗义,看见小狗狗落水会拿小石头丢牠,还有——」
「谢谢妳哦,下回看见妳落难,我会记得用石头丢妳,让妳好好品尝落阱下石的滋味。」
这家伙——叶秋开始后悔当年见义勇为,出手救了遭不良少年包围骚扰的她,还因此结下难解的孽缘。
「人家最喜欢妳写的小说了,尤其是小何那一本,写得真好!」世界真是小呵,昔日的救命恩人、今日的好姐妹,竟然是同僚的直属学妹。
「这么说,妳只要我写的书,这些都不需要了?」抱起提袋放在桌上,透明提袋里是一迭刚出炉的言情小说。
「哇啊!席绢、于晴、沈亚……还有这些、那些,和这些!是她们的新书耶!我最爱看她们的小说了!」一声尖呼,施逸伦环臂抱住提袋往自己怀里圈,可怜的叶秋眼睁睁看着自己个把月来的心血被推至一旁,打入冷宫。
这女人……扭断检察官的脖子会被判得比较重吗?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噢!我爱死妳了,秋。」
「我一点都不想被妳爱。」叶秋臭着脸拿回送她的样书。
中途被人拦截。「妳干嘛?」
「有了旧人忘新人,去找妳的言情名家,少来理我这个刚出道的新人。反正我写作功力不足、火候不够,不入妳施大检察官的法眼。」去!她的反应真让人想骂脏话。
检察官学人家看什么言情小说!最近热门的CSI还比较适合她,叶秋心里暗想,完全忘记自己才是那个听见律师老公要到上海出差,不但没去送行、没陪同出差以免老公在上海包二奶,还交代他要买齐CSI一到四季DVD回来送她的影集迷。
「别这样啦。」喔哦,不小心刺伤姐妹淘身为创作者的小小自尊心了。
虽然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计较的,但叶秋的表情告诉她,如果不好好安抚,下回就别想看最新的言情小说。
可是在她看来——新人嘛,总是要历练一段时间才会发迹的嘛,尤其现在又是诸子百家争鸣的时代。
漫漫书海,不分类型,台湾光是一年的出版量就多达三万八千多本,平均每个月有逼近四千本的新书上市,消费者的荷包有限,出版品的种类、数量庞大,言情小说也只是其中一条支流,能怪她们这些读者吗?
当面对的是种类丰富却不知味道如何的菜肴,一般人总是会先选自己偏爱的口味,行有余力再去尝鲜试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