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照片,黑炭和一个女孩亲密的站在一起。
「认得她吗?」他问风邑。
「有印象,是眷村里的人。」
「她是明玉。」看到风邑恍然大悟,他继续说:
「我去当兵的时候她还是小孩子,后来我透过幸福和她联络上时,她已经是个女人了,我们下个月要结婚。」
「真的?黑炭,恭喜你!」
「谢了,又多个人可以炸,算你倒楣。」他笑嘻嘻的收起照片。
「没办法,朋友是做什么的呢。」
风邑真心替他感到高兴。昔日的点滴又鲜活了起来,那可是他这辈子当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哪。
片刻之后,他忍不住问:
「黑炭,关于那场火灾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他摇摇头。「她从来不跟我提那件事,也许她会愿意告诉你也说不定。」
「那么我可以上去找她了吗?」
「你来之前她刚出去。」他撕下一张日历纸,在上面写了一些字之后递给他。「她去看眷村的徐爷爷,就这个地址。」
「多谢。」他站起来准备告辞。
「风邑,你对她还有意思吗?」黑炭突然叫住他。
他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才回答:
「老实说,我不知道。八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时间,而且我必须先弄清楚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黑炭拍拍他的肩膀,正经八百的说:「我敢打赌,她到现在都还是喜欢你。」
*
她来了,就像个邻家女孩。
素净的脸庞、宽松的T恤牛仔裤、斜背的帆布袋,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显眼的地方,她把自己隐藏得真好。
待走近,他发觉伸展台下不施脂粉的她和从前并没有太大不同,只是走路的样子稳重多了。她浑身上下散发着女人味,显然她已经由美少女转变为成熟的小女人了。
他往她面前一站。
「搞什么!」
苻苹走路目不斜视,冷不防有个人挡在她前面,她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
是他!很不像乔风邑的乔风邑。
「很高兴又见面了,幸福。」他说,有种官兵抓到强盗的愉悦感。
「闪。」
她只看了他一眼,就面无表情的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这就是妳对待老朋友的方式吗?」他在她身旁跟着,仍是一副老神在在。
她怒气冲冲的说:
「我忙得很,没空理你!」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生气,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真是没用,只要他一出现,便乱了方寸。
「据我所知,这两周妳并没有档期。」
「你怎么知道?是哪个报马仔?」她突然停住脚步问他,她必须弄清楚是谁泄露她的行程。
「雄关大楼的警卫张正雄。」
「黑炭?」原来如此,她明白了。「难怪你知道我要来这里。黑炭真不够意思。」
「他对待老朋友的方式可比妳友善多了。」
「狗屎!」她啐了一句之后,突然想到——「又是谁告诉你我住在那栋大楼?」
「妳的经纪人阿志。先别骂人,他不是故意的。」看到她脸色大变,他连忙解释:「我向他打听妳,谁知道他守口如瓶,所以我只好请他喝酒。」
「死酒鬼!我就知道早晚会被他给卖了。」
她气得差点吐血!跟他签经纪约真是个天大的错误,他已经被他陷害过好几次了。
可是,乔风邑干嘛没事费这么大的劲?
出现在礼服秀的后台绝对不是偶然,跟阿志搭上线更不会是巧合,而且他连阿志爱喝酒的毛病都摸得一清二楚,然后还特地跑来这里堵她……
显然,他非找到她不可。
「如果妳不想引起注意,就先上车吧。」他提醒她。
四周开始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只好跟着他走到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低头钻进他为她打开的前座车门。
车子往她家的方向前进,车厢内安静得可以。
她憋不住了——
「过得好好的,你找我做什么?」
「我刚回国,发现到处都是妳,服装秀、杂志、报纸、电视广告、DM……」
他手握方向盘,微微侧着脸看她。
「幸福,妳真是无所不在。」
「啰嗦!我是问你找我干嘛啦!」她没耐性跟他打哑谜。
「八年前妳就像泡沫一样从空气中消失,我怎么找都找不到:现在妳就在我触目所及的每个角落,想不看都不行。妳说,我按捺得住下来找妳吗?」
她迟疑了半晌之后,终于鼓起勇气问他:
「现在你找到我了,再来呢?」
「要回妳欠我的东西。」他在雄关大楼前停下车,转过身和她面对面。
她傻住了,他指的是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可是……
「我以为……我已经还过了。」她的脸刷地红了,然后嗫嚅地问:「这是你觉得……那样并不够?」
他笑了。
「是不够。」
他明白她说的是那一夜。
火灾之后他失去冷静,什么都看不清楚。
如今思路重新回到当时,年龄与阅历都有所长进的他,总算能抓到一点点蛛丝马迹了。
「这是我唯一可以给你的东西。」
如果他猜得没错,她是想用自己做为补偿或交换。至于补偿交换些什么,那就是她必须给他的交代。
他的回答让她的脸更红了——羞愤加上恼怒。
脾气瞬间爆发,她开了门下车,却不甘心的回过头呛他:
「也许你认为那很卑微,但是对一个贫民窟的女孩子来说,那却是她唯一拥有的。我已经给了你我仅有的,你还想怎样……」
她用力一甩把门关上,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剎那,他看到了她眼眶里渗出的泪水。
他揿下车窗叫她。
「幸福,我要的只是一个交代。」
她停住脚步,背部一僵!
「妳不觉得妳欠我一个明确的交代,关于那场大火,还有火灾后的一切?」
她没有回头,反而拔足狂奔,闪身进了大楼。
看着她仓皇逃跑的背影,他缓缓关上车窗。
幸福,尽管逃吧,反正我多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
第四章 捉迷藏
可恶!她居然又不见了。
隔天,风邑再度来到雄关大楼,没想到黑炭却告诉他,昨天幸福从徐爷爷家回来后不久就又出门了,说是跟教练约好了要去健身房,结果一出门就没再见到人,只在稍晚发了通简讯报平安。
他们耐着性子等了几天,但她还是没有回家,手机也一直不通。
健身房的人说她最近一次进出记录是上星期二,而她的专属教练也这么说。
黑炭担心得要命。
「幸福很少不回家睡觉的,如果非得在外头过夜,也一定会事先跟我说。」
这么巧?就在他找上门的第二天便不见了,该不会是存心躲他吧?
没关系,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她知道你下个礼拜天要结婚吧?」他问黑炭。
「当然知道。这日子是她帮我们挑的。」
「那她知道我会去参加你们的婚礼吗?」他打着如意算盘。
「我没机会跟她提。」黑炭说:「风邑,那天你会去吧?」
「当然。用得着问吗?」
他当然会去,除了因为那是老朋友的婚礼非去不可之外,他也打算来个守株待兔。
光想到她被他出其不意逮住时的惊惶表情,他就有种莫名的快意。
谁叫她在八年前摆了他一道,害他差点精神错乱;现在居然还想重施故伎摆脱他。
捱了几天,好日子终于来临。
因为黑炭和明玉都没什么亲戚,所以来的多半是些同事和眷村的朋友,场面自在而温馨。
喜宴上,他认出了猴子、麒麟、阿德……
他们看到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惊喜,接着就抱着他又笑又跳,然后频频追问为什么幸福没有来。
为什么?他也很想知道。
他特别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好整以暇的等着她出现。可是等到所有的菜都上完了,她还是没来。
难道是她变了吗?他所认识的幸福原本是个重朋友远胜于自己的人啊。
他感到一把怒火夹杂着沮丧从心里冒了上来。他非找到她不可!
当新人站起来准备送客的时候,餐厅领班匆匆走了进来,对着新郎说:
「张先生,有一位苻小姐要我把这份贺礼交给您。」
「她人呢?」黑炭接过领班手上的东西,急忙问道。
「刚走。」
风邑二话不说冲出餐厅大门,却只来得及看到她坐进一部计程车。他强忍着挫败感回到喜宴会场。
「没追上。」他两手一摊,无奈的说:「真想不通,她人都来了,为什么连进来一下都不愿意?」
「她进来过了。」黑炭递给他一张图。「你看,这是她给我们的贺礼。」
他接过来看,那是一幅裱在绿色木框里的炭笔速写,主角是一对相视而笑的璧人,一看就知道是今天的新郎新娘。
「她事先并不知道明玉的新娘造型,可是你看她画的,是不是一模一样?」黑炭指着速写中的新娘子。
「幸福姐刚才一定有进来过,只是没和我们打招呼。好可惜喔!」明玉懊恼的说着,垂在她耳边的发丝飘起,露出细致的珠坠耳环,和颈间的项链是同一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