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晨!」敏华出言阻止。
她怕风邑知道她的企图之后拒绝出席,看得出来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乖儿子了。
「妈的大计?妈,原来是您要相亲啊。」风邑故意装出惊讶的样子。「妹,既然是妈要相亲,做女儿的怎么可以缺席呢?」
母亲的心思他岂有不明了的道理,他只是想逗逗她罢了。
和母亲之间全新的相处模式十分有趣,但也令他感慨万分。
他发现她再也无法如巨人般地掌控他,而他也毋须总是在面对她时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了。
是小男孩终于长大,还是巨人已衰老?
「别瞎扯,小孩子没大没小的。」
敏华喝斥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然后气急败坏的甩门走了,留下满脸无辜的风邑和笑得喷泪的雨晨。
甩门声绕梁许久,屋内终于恢复安静。
雨晨抹掉眼角的泪,伸手扯了扯风邑的马尾说:
「老哥,真高兴你回来了。」
*
「考你,John的妈妈是谁?」
「是……花。」
风邑故意思考了好几秒才说出正确答案。好歹给对方保留一点面子嘛。
花生酱──「花」生「John」,所以John的妈妈理所当然就是花喽,简单!
「答对了!真厉害。来,换你出题!」
「What is the smallest room in the world?」
「世界上最小的房间?」
刘姝铃支着下巴,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半晌,然后苦恼的说:「太难了啦,你根本是存心把我考倒嘛。风邑,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mushroom。」
他展现迷人的笑容,其实心里的不耐烦正节节升高。
「啊,是蘑菇。」
她先是因为听懂了英文而洋洋得意,接着又摸不着头绪的说:「可是蘑菇为什么是世界上最小的房间呢?」
「这个嘛,就留给你当回家功课好了,下次记得给我答案。」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打算让这个游戏就此结束。
他快要抓狂了。
要不是看在母亲大人的份上,他才懒得参加这次的饭局。
要不是母亲大人事前谆谆告诫他刘氏企业的重要性,他也不会这样降低格调,既玩游戏又陪笑脸的。
他能体会母亲这二十年来独力支撑家族企业的辛劳,同时也对自己一直逃避责任滞美不归感到愧疚,所以吃顿饭、扮个丑角,他还愿意配合。
当然,他心里早就有底了,这顿饭美其名是长辈为他接风洗尘,其实是替两家的年轻人牵红线。
因此,当上完最后一道菜,其他人纷纷藉故离席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意外。
令他意外的是,这个千金大小姐竟然要求和他玩脑筋急转弯的游戏,理由是要和资优生比智商。
比智商是吗?没问题。
问题是根本没得比,他出的题目她没一道答得出来。答不出来也就算了,还不肯认输。
在她的坚持下,这个游戏已经玩了一个多小时了,恐怕她是在考验他的耐性吧。
真佩服自己还笑得出来,可见他的EQ比IQ高多了。
「风邑,你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她把玩着杯子,有意无意的抬起眼睛问他。
「看你喽!」他比了个悉听尊便的手势。
她愉悦的笑了,然后说:
「你愿意陪我去看服装发表会吗?」
「Why not?」
「真的?不准黄牛喔。」
整个晚上的测试,他全部通过,这个男人真是完美到极点。
他有着烜赫的家世、高等的学历、良好的基因、称头的外表、超人的耐性……
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排斥参与女性的社交活动,那可是她的生活重心呢。
且慢!她还有最后一项测试。
「风邑,你对『劈腿』有什么看法?」
「劈腿?」
他愣住了,这又是个脑筋急转弯吗?
他不由自主的摸摸后脑,猛然想起长发已经在昨天被造型师给一刀剪了,脖子光溜溜的好不习惯。
他迟疑的说:
「Well,劈腿的时候,身体要柔软,姿态要优美,动作要协调,呼吸要匀顺……」
「你在说什么啊!」她笑得花枝乱颤。「你以为你是AV女优的场边技术指导吗?」
「你问我劈腿不是吗?我记得我妹学芭蕾的时候,老师都是这样教她的呀。」
她嘲笑他的样子,活像他是个IQ零蛋的笨蛋。
算了,还是不要再问她什么是AV女优了,否则肯定又要被嘲笑得体无完肤。
「风邑,『劈腿』是最近台湾年轻人的流行用语,意思是脚踏两条船啦!」她强忍着笑为他解释。
「唉,我跟台湾的流行文化脱节了。」他苦笑着承认自己的无知。
「放心,我会教你的。」她催促他说:「快说,如果你的朋友劈腿,你作何感想?」
「以法律的观点来说,婚姻里不忠实的一方必须受到谴责。」
「如果是婚前呢?」她娇媚的又问。
「在没有婚姻的约束下同时与两个人以上过从甚密?」
他下意识地又把手伸向后脑,再次因摸不到马尾而备感失落。唉,人真是习惯的动物。
他思考了片刻之后说:
「择友本来就是一种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的过程,就商业观点而言,劈腿其实不失为提升效率、节省时间的择友方法。」
哇,他的想法很前卫喔。
「所以你是赞成喽?」
「不予置评。也许等我亲身经历过之后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你是说,有机会你也要试试劈腿?」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啊。」他比了个有何不可的手势。
她瞪着他,觉得他真是诚实得可爱。
她决定牢牢的抓住这个世间少有的梦中情人,绝不让他有劈腿的机会。
*
乔氏商业大楼是一栋高达八十八层楼的新式建筑物,地点好,外形突出,落成之后便成了附近的新地标。
风邑以董事长特别助理的身分,陪同母亲视察乔氏商业大楼。
他们走了几个卖场,然后回到总经理室听取简报。
王总经理率领重要干部出席,并且仔细的报告了大楼这半年来营业的情形——
「目前大楼的营运十分顺利,所有的楼面柜位全满,而且租约都在五年以上,所以我预估九五年便可达到损益两平。」
九五年?
比执行长傅士佑在大楼落成时所做的评估足足早了两年。中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落差?
「这份是我亲自制作的损益估算表,请董事长以及乔特助过目。」
敏华戴起老花眼镜详读报表上的数字,一看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她不动声色的对儿子说:
「乔特助,你的看法呢?」
风邑拿着手中的损益估算表,不疾不徐的说:
「这份报表制作十分精美,恐怕花了王总不少心思。不知我能否向您讨教几个问题?」
「当然,请说。」
王总自认工作卖力,没什么好挑剔的。
「首先请问王总,乔氏员工的薪水多久调整一次?」
「啊?」他的问题令王总愣了一下。「原则上,公司每年都会加薪,调幅大约在百分之三左右。」
「再请问,一般而言,建筑物的状况会不会随着完工的时间而有所改变?」
「当然会。而且通常是状况愈来愈多,像是电线短路、水管漏水、电梯停摆……」
王总愈讲愈慢,脸上逐渐出现一条线。他有点明白了。
「所以您同不同意,大楼的大部分支出应该是逐年提高,而非表格上这些固定的数字?」
「这……」第二条线出现。
糟糕!他怎么这么迷糊,竟忽略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
「其次,以您的丰富阅历,应该晓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契约往往无法保证数字的进帐,充其量只能作为毁约时的诉讼凭据。」
风邑放下报表,微笑的做着结论:
「因此在收益不确定,而支出又提高的情形之下,王总,您是否认为九五年将达损益两平的估算太过于乐观?」
第三条线终于划下,他哑口无言。
在属下面前出糗令他无地自容,他更担心董事长会因他的疏失而刮他胡子、炒他鱿鱼。
「王总,乔特助提出了几个新的思考方向,你不妨当作参考。辛苦你了。」
敏华欣赏儿子的思路清晰、一针见血,但却不忍看见王总的羞愧不安,于是她交代几句便离开总经理室,结束了今天的简报。
在电梯里,她说:
「做得好,儿子。」
「我不懂王总怎么会犯这种菜鸟才会犯的错误?」他纳闷。
「他太急于邀功,以至于产生盲点。」
「记他三大过退学吗?」
「不,先留校察看吧。」她感慨的说:
「若是年轻的时候,我一定当场拍桌子请他走路。但这几年我在你傅叔身上学到了用人唯诚、带人带心的主事原则,也发觉了圆融与体谅比动辄责罚更具有提升员工忠诚度的效果。」
「所以您决定原谅他?」
「王总是个凡事要求完美的人,对他而言,失误本身就是最大的惩罚。何况他在乔氏多年,功劳苦劳皆有之,不要因为一个小瑕疵就抹煞他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