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她?他说他找她?
明知道他们之间已成过往云烟,但夏竹的心跳却莫名地漏了一拍。
她咬紧唇瓣别开头,不愿回应。
「四年、整整四年!」他压抑着嗓音低吼,像是一只被囚禁许久,几近疯狂的猛兽。
四年?夏竹的心像是被某只无形的手狠狠拧起又遽然松开。
「我刊登广告、查访征信社,妳的父母、朋友,所有关于妳的一切我全试了,没想到妳一走就是大半个地球。」早知道如此,就算要他把全世界都翻过来找也在所不惜。
霎时,阗黑的沉夜突然变得异常死寂,一切寂静无声得几乎可以听见冷风吹过树梢、拂过耳边的声音。
主屋里隐约传来的喧闹声,将她几乎沉进无边黑夜中的神智慢慢拉了回来。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没有必要找我,我也毋须向你交代什么。」她相信,再给自己希望无疑是对自己残忍。
经历过那样极深、极痛的心碎,她知道唯有把心重重围起,才能避免再一次的伤害。
他神情冷沉默然不语,目光宛如两把火炬,在黑暗中灼灼发亮,几乎烧穿她的决心。
夏竹及时背转过身,以淡漠的语气掩饰心中澎湃思绪。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她知道他很有办法,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神通广大。
「我在杂志上看过妳的摄影作品。」他答非所问。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夏竹再也沉不住气了。
「妳行李里有相机,还有到美国阿拉巴马的回程机票,所以我想杂志社会有妳的个人资料。」他还是一派轻描淡写的语气。
「你竟然偷翻我的东西?」这家伙不但是个混蛋,还是个贼!
「我是出自于关心……」
「去你的关心!」
闻言,夏竹的情绪彻底爆发。「你偷窥我的行李、跟踪我,这叫关心,这算哪门子的关心?若要关心,早该在四年前就--」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发现自己说了太多不应该说的话。眼前,她最不希望的事就是让他以为她还在乎他。
「杂志社不可能会透露我的私人资料。」她冷冷盯着他,乐于戳破他的天大谎言口。
「芙琳是我的朋友。」
总编?夏竹的脸色霎时僵白。他竟然会认识芙琳·怀特?
确实,依他的身分地位,要认识多少有头有脸、有影响力的政商名流都不成问题,但一想到平日行事谨慎有分寸的总编,竟会将自己的个人资料透露给姜御风,可见两人一定关系匪浅……
强烈莫名的滋味在胃间翻滚,呛得她连喉咙都隐隐作痛。许久,她才分辨出那是酸意。
明明恨不得跟他彻底划清界线,但为什么她还会觉得不是滋味?难道她在嫉妒吗?
震惊与心慌,混乱纠结哽在她胸口,来势汹汹得让夏竹几乎招架不住,好像所有的秘密全被人一览无遗。
「小竹,四年前,我很抱歉,但我可以解释--」
「解释?两年的时间我听得够多了!」她冷冷打断他。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如果你真还念及相识一场,拜托你行行好,远离我的生活。」
「什么?」姜御风不确定的瞇起眼。
「我要你离开这里!」夏竹冷着脸命令道。
「妳要我走?」
他不敢置信,那个曾经那样全心爱着他、无怨无悔为他付出的夏竹,竟然要赶他离开?!
毫不留恋的赶他……
第6章(1)
即使再怎么无法接受,但事实摆在眼前,逼得姜御风不得不承认,事情已远超出他的控制之外。
记忆中那个温顺美好的夏竹已经消失无踪了。
虽然夏竹依然是夏竹,一如以往的美丽--不,她甚至比记忆中更美丽,却让人感觉如此遥远而陌生。
骄傲如他,怎能接受天底下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又怎能忍受一个曾经对他百般依顺的女人对他视若无睹,还无情地要他离开,短短两天内所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远超过他的容忍范围。
姜御风宛如一只落人陷阱的猛狮,焦躁地走来走去,心绪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找了四年,如今小竹明明就在离他那样近的地方,触手可及,他却完全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她甩头进屋,将他关在门外,彻底在彼此之间划下界线。
虽然跟她离得这么近,心却与她异常遥远,他甚至再也看不穿那双美丽瞳眸中的喜怒哀乐。
失去掌控大局的无力感让他懊恼无比,又思及这阵子公司的大小状况不断,更让他觉得心神俱疲。
事业如同他的生命,不可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放弃。
从大行李袋里拿出手提电脑,搁上窗边的胡桃木书桌,迅速开启无线上网、视讯,与台湾、伦敦、大陆所有子公司的一级干部进行会议,一一听取工作简报与交代重要的事务。
窗外夜色沉寂,月光透过白色纱帘撒落满室莹光。窗外宽阔、一望无际的山坡丘陵,在月光映照下显出萧瑟却壮观的奇异景色,那是在霓虹灯遍布的城市与被水泥墙包围的办公室所看不到的景象。
但专心埋首电脑中的姜御风,除了萤幕上的数据与文字,却什么也没注意到。
他只告诉自己,十天,这是他最大的底限。
十天内他一定会带她回到台湾,一如过去那样,再也不许她轻易离开一步!
而另一头同样的木屋里,夏竹正焦躁难安的一会儿坐、一会儿站,心情完全无法平静下来。
不远处的主屋透出晕黄的灯光与热闹的喧嚷,更让她心浮气躁、烦闷莫名。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工人、伙计酒足饭饱的离开,夏竹终于按捺不住冲进主屋。
「赛门!」她站在赛门的房门口急喊。
「夏竹,妳还没睡?」一看到她,赛门显得十分高兴。
「赛门,你真的要让姜御--不,姜先生留下来?」
「是啊,怎么了吗?」赛门点点头。
「你不能让他留下来!」她激动地在房内的大羊毛地毯上踱起步来。
「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不是--」一转身立刻迎上赛门疑惑的目光,让她突然惊觉自己差点泄露了什么。
急忙别过身去掩饰慌乱,她故作平静说道:「我们又不清楚他的来历,说不定他是通缉犯或别有企图……」
「这妳倒用不着担心,我感觉得出来他不是坏人。」赛门的模样老神在在。
「而且,他开了一张五十万美金的支票给我,一个穷途末路的歹徒是不会这么大方的。」
五十万?
她倏然一惊,忍不住暗暗咋舌。
真是大手笔,果然是姜式作风,习惯用钱来解决事情。
虽然姜御风完全不是那种不请自来、不识时务的人,但这一次,他竟反常的要求赛门让他住下来,甚至愿意支付足以买下一大半牧场的钱作为食宿费。
她知道姜御风向来不是个小气的人,事实上,他很慷慨,慷慨到只要她多看一眼的东西,无论是什么,他都可以眉头不皱的立刻买下来。
但是就算钱再多,也不该是这样的挥霍法,就为了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对他死心?!
「你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五十万给收买?」夏竹懊恼的跺着脚,她恼怒诚实正直的赛门也被姜御风给简单收买。
「他习惯花钱讨好人,到时候你很快就会被他摆布。」
「夏竹,听妳这口气,好像跟姜先生很熟似的!」赛门打趣的开她玩笑。
「我、我不认识他!」她忙不迭地摇头否认。「我只是猜想,他看起来就像个有钱没地方花的暴发户。」
「夏竹,妳对他有偏见。」赛门打量她半晌,中肯的做出结论。
「我没有。」她对他再了解不过,只可惜,她有口难言。
「我看上的不是他的支票,而是他来自台湾。」赛门叹了口气,充满怜惜的说道:「妳离开台湾那么久了,一定很想念那里的一切吧?我想同样身为台湾人,你们一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我跟他没话好聊。」她充满敌意答道。
闻言,赛门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虽然不知道姜先生有哪一点得罪妳,不过相信我,妳一定会慢慢喜欢上他的。」赛门胸有成竹的对她一笑。
喜欢上他?
怔然望着赛门爽朗的笑容,夏竹只觉一颗心笔直往下沉。
她不能,绝绝对对不能再对他动感情了啊!
她不想拆穿姜御风的身分,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只想平静的过生活,不受伤害与打扰。
但打从他一出现,这样微薄的希望却成了奢侈。
她知道,有了他,她的生活、她的心再难以平静!
*
连续几天,夏竹以冲洗照片的名义终日躲在暗房里,避免增加跟姜御风碰面的机会。
几卷底片洗了又洗,曝光时间由长到短、颜色由深到浅,她存心耗时间地将每一张相片作各种尝试组合。
除了用餐、解决生理需要,非必要她绝不踏出暗房一步。
但隐藏在黑暗中,心情却不若自己所想象的就此平静下来,甚至就像那些挂在棉绳上晾干的照片,百般形色滋味参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