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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男人为甚么会对以前的事记得这么清楚,为甚么这么执着于她?为甚么这么清晰记得以前那段连她自己都急欲遗忘的岁月?为甚么用那样愤怒的表情,咬牙切齿地告诉周庆祥——再动她一根寒毛就杀了他!彷佛她是他此生最珍爱的人!

  还有凝视她的深邃眼眸,彷佛在诉说着千言万语……

  安澜的手指在发颤……

  焦躁感,变成一种深深的恐惧……

  「我还没说完,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凌瑞杰单腿跪下,靠近她,把她冰凉的手指握入掌心。

  「我想要给你一个能够憩息的地方,让你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不会那么不安,更不会半夜三更睡不着到阳台上吹风……我希望可以保护你……」

  他的表情坚毅诚恳,漆黑的眼眸像海水一样淹过来,闪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彷佛被一颗暑九寒天的霜粒击中心脏,她的瞳孔冷得瞬间收缩。太强烈了,那光芒实在太强烈了!

  不行,她得赶快做些甚么阻止这一切!

  「我是认真……」

  剩下的话,被安澜温热的手掌一把挡住。

  视线纠缠在一起,清澈透亮的眼眸,倒映出彼此的影像……

  「凌瑞杰,你搞错对象了!」

  「……」

  「你所记得的,只是以前的我,你根本对现在的我一无所知!你到底想要在我身上挖掘甚么?告诉你,我身上没有任何东西,除了一堆腐朽发臭的白骨!」

  她的眼神灼灼闪亮,跳跃着沉痛的火光,一如丛林中受伤的动物。

  「收起你自以为是的好心吧,你根本甚么都不知道!」

  「那就告诉我你的一切!」凌瑞杰激动起来,掰开她的手。

  「你想知道我的一切做甚么?」

  「我想要更好地了解你。」

  「了解?」

  他想要了解她?

  多可笑,一个人怎么可能了解另一个人?

  他能知道她内心的伤痕有多重、过去的记忆有多不堪?他能了解她背负着怎样的命运、经历过怎样的人生?

  了解,脱口而出这两个字是多么轻易,正因为轻易,才愈显肤浅。

  安澜低下头,沉默良久,忽地轻轻一笑,还没听出这奇异的笑声中到底隐藏了甚么,就见她又抬起头来……

  苍白的脸颊,一如既往地淡漠。

  彷佛无痕的平原,曝晒于太阳底下,任凭熟浪一波波焚炙,风雨过后,仍是那一片平原,没有任何改变。

  「你真的这么想了解我?」

  「是的!」

  「那么,我教你了解我最好的方法……跟我上床!」

  甚么?

  凌瑞杰像座雕塑般,整个石化。

  「怎么,你做不到吧!你对我的认知,只停留在高中时期而已,既肤浅,又幼稚;明明甚么都不知道,却偏要甚么都自以为是。」她冷冷看着他,「你不觉得这太可笑?」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凌瑞杰看着她,苦涩的声音不像是自己的。

  「跟我上床!也许三百万对你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但我也有我的自尊和原则!我不要你自以为是的施舍,更不要你的怜悯!」

  “这不是施舍,更不是怜悯!」凌瑞杰忍不住喊道。

  「那是甚么?生活富裕的有钱人一时大发好心捐的善款?还是你的钱太多没地方花而特地找的藉口?你以为我会接受、会感激涕零?凌瑞杰,虽然我们的家境天差地别,虽然因为你我才有栖身之处,但并不说明我就要对你所做的一切感恩戴德……」她指指自己的胸口,「因为你有的东西,我也一样有,我并不比你缺少甚么!」

  ——我并不比你缺少甚么!

  这个看上去如此苍白的女人,明明一无所有、明明狼狈不堪,却敢这样指着胸口,告诉他,他所有的东西,她没有一样比他少!

  凌瑞杰被完全震住了……

  没错,她的确没有一样比他少,而他,显然没反省自己任意的行为,竟然给他人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

  安澜说得没错,他的确太自以为是!

  一时冲动下开出的巨额支票,竞如此深地伤害了安澜的自尊,造成他们之间深深的裂痕,却又不得不以最拙劣的手法来弥补。

  「所以,你……要拿你的身体还债?」

  他从牙缝中困难地挤出这句话。

  “这是我目前唯一拥有的东西。」安澜缓缓站起来,「如果你不接受,我就只有离开。」

  「不!」

  好不容易才见到她,这一次他说甚么也不会放手。

  「那么就抱我,跟我上床!」

  她逼近一步,眼眸深处跳跃着两簇艳丽的火苗,炽烈地写着「义无反顾」这四个字。

  他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场成人的游戏。

  只谈身体,不谈心。

  这就是她的游戏规则,也是她退守到最后一口气也要坚守的自尊和原则,要么遵循她的规则,要么就放任她离开。

  在两难的选择中,凌瑞杰做了一个无法预知今后是对是错的决定——

  「好吧,如果这是你所想要的。」

  第六章

  无止尽的地下铁,长长的隧道,深不见底……

  她一直往前,一直走……双腿又倦又累又沉重,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更遑论方向……

  杂乱的声音在耳边一一浮响……

  ——小澜,在这里等一会儿,妈妈马上就来。

  ——小妹妹,你的妈妈呢,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裏?

  ——滚,给我滚出这个家!再也不要回来!

  无止尽的地下铁,就像永无止尽的流浪,不知最终将开往何方、能在哪裏停留……

  不知道方向的流浪,比任何形式的漂流,都更令人觉得无奈而寂寞。

  就像鸟儿在天上飞翔,但是如果没有一处可供憩息的枝头,它们也许会后悔自己拥有曾为之骄傲的翅膀吧。

  真正的自由,并不是流浪,而是归宿。

  有归宿,才有自由!

  一束强光如闪电般打入瞳孔,她一惊,猛地睁大双眼……

  噩梦的尽头,不是自己茫然无措地站在地铁月台,无助地哭泣,也不是被家人遗弃,而是她躺在这个男人的身边……

  酣睡中男人的脸庞,像初生的婴儿一样无邪。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即使是睡着,他的眉心也有—道浅浅的刻痕,睫毛盖住了那双凝炼的双眸,五官的比例无可挑剔,柔和的唇角也只会更增加他的温雅的魅力。

  一线晨光打在他光裸的肩膀,映出麦色的健康肌肤,她还记得他拥抱她时,那结实的臂膀传递来的热力和温度。

  虽然是她自己主动提出的邀请,但现在,安澜却有些后悔了。

  这个男人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温柔到慑人的亲吻,如同羽毛般巨细无遗地轻抚过她全身上下,冗长而缠绵,没完没了的前戏、抚摸、亲吻浅啄……

  在发间、脸颊、锁骨和全身游走的温厚手指……

  从那一刻,她知道,身体原来也可以成为一种沟通的语言和工具。这一切全新的体验,令她几乎承受不住。

  那一夜,是根本不敢去回想的魔性之夜。

  现在,天亮了,火熄了,一切结束了,剩下的,就只有寂寞,无穷无尽的寂寞……

  ——永远呆在我身边。

  这句话忽然在耳逼回荡……

  安澜愣了一下,没错,是这句话,昨晚攀上高峰之际,她记得凌瑞杰凝视着她的眼睛,这么说着。

  ……永远?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没有持续不断的拥抱,没有永远的幸福,自己这一生的流浪的脚步,恐怕会就这样一直走到天方尽头,如果,天边有尽头的话。

  所以,身边的一切皆是过客。

  父亲、母亲、周庆祥,还有身边的男人……一个个只会擦肩而过,谁也不会为她停留。

  而她,也不会为谁停留。

  闭上眼睛,安澜静静体会方才噩梦中的苦涩。

  她又梦到了过去的一切——

  最先的记忆是母亲。

  那总是温柔地对她笑的母亲,但是,在她八岁那年被母亲遗弃在地下铁后,关于她的记忆就从此消失了……

  安澜再也没有见过她。

  也许,抛弃原先的家庭和人私奔的她,现在正跟自己深爱的人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另外重组了家庭,做着别人的贤妻良母。

  有时候漫步在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看到和母亲年纪相仿的妇女,安澜就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事实上,即使真的和母亲擦肩而过,安澜也没有自信能认出她来,毕竟,已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

  然后是父亲。

  原本就酗酒的父亲,在母亲与人私奔后,喝得更加变本加厉,喝醉后就开始动手打她,而且专门捡别人看不到的部位。

  当戒尺重重落到背部时,火烧一样的疼痛就袭上全身,伴随着父亲绝望的哭吼,像午夜裏受伤的狼的悲鸣……

  数不清多少次,安澜带着累累的伤痕独自上学,痛到浑身直冒冷汗,却依旧在同学中强装笑靥,彷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就这么一直一直忍耐着,终于有一天,安澜实在无法忍受,奋力挣扎着跑出了那个令她窒息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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