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脸色惨淡,默然不语,嘴畔浮起一抹悲哀的笑意。
过了好半晌、她才启口幽幽说道:
“凭什么你们都认为我该勇敢独立呢?为什么我跟你们说我会坚强,你们就真的相信我会坚强呢?
刚到法国的第一年,头一次遇上天寒地冻的冬季,白天我上语文学校,晚餐啃着硬如石块的冷法国面包,夜里躲在被窝里发抖,思乡的情绪让我蒙头痛哭,而我对你的思念和渴望始终传达不到台湾。
不要以为我有多么坚强勇敢,我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孩,这个年纪的台湾女孩正享受着青春,和朋友们天天逛街,而不是像我这样,每天回家面对的:永远只是一张冰冷的制图桌,和一屋子的孤独寂寞。”
她的话让严殊影的神情顿时变得柔和,眼神不再淡漠、不再坚硬,反倒充满着令人心安的温柔。
“你该为自己感到骄傲,因为你的生命比其他女孩都来得丰富,在我的心里,你早就不是那个青涩鲁莽的野丫头了,现在的你是个感性、有智慧的时代女性。”
暗香抿紧双唇,不发一语,一股疲累的感觉从心扉泛起,蔓延到全身。
她好累!她爱了严殊影那么久,却始终走不进他的心扉,她从前所做的努力,全都徒劳无功……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从头到尾演着一出没人欣赏的肥皂剧,你回台湾也好,留我一个人单独在这过日子,我也可以早点断绝自己对你的思念。”她愈说愈激动,他人都还没回台湾,她就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暗香,不要这样,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天相处融洽,而且很快乐,不是吗?”
暗香以着哀怨眼神瞅视着他,幽深的语气中充满着苦楚:
“只有快乐才算是真正的情绪吗?难道痛苦和悲伤都不算是吗?”
“我说过,我会在台湾等着你学成归国,等你回国之后,我们之间就有无限种可能,你忘了吗?”严殊影轻轻叹息,一方面则心疼起她的孤单。
“谢谢你带给我这几天的美好回忆。”暗香眸光幽冷,眼眶中噙着泪水,望着他好半晌,然后头也不回的旋身离去。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严殊影的心底窜起一份苦涩的滋味。
到底,他们有没有能够在一起的一天?
☆☆☆
夜晚十点多,天候一如往常的寒冷,学生公寓里的气温也很低,唯有制图桌上一杯刚泡好的卡布其诺热气缭绕,驱走深夜里的些许寒意。
暗香坐在制图桌前,心不在焉的轻啜着咖啡,眼神茫然的望向窗外那棵早已秃得不像话的梧桐树。
她颓然放下手中的4B铅笔,将视线调回满是废纸的纸篓,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一整个晚上,暗香都在画着这件礼服的初稿,画了又揉,揉了又画,反反覆覆,弄得她整个人心神不宁。
唉!她知道她在困扰什么,唯有严殊影才能够教她这样患得患失的。
想起下午他们之间的口角,她的心头不由得又掠过一阵刺痛,她有些懊悔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挑起这场战争,让严殊影无法心情愉快的离开法国,回到台湾。
该死!她又在为他设想了!她的个性向来不会拖泥带水,处事也算明快俐落,但为什么只要是遇到和严殊影有关的事,她就会变得拖拖拉拉、反反覆覆的?
“啊——”想到这里,她整个人烦躁的发出尖锐的叫声,又愤然揉去桌上的草图。
发泄完毕,暗香挫败的将头埋在桌上,整个脑子乱烘烘的。
“Aroma,你怎么了?”听到她的叫声,隔壁房的朴熙桢连忙跑了过来。
“啊,我吵到你了吗?不好意思,我最近被这些设计图搞到烦死了。”暗香歉然的说道。
“真的是这样吗?”朴熙桢的眸底闪过—抹调皮的光彩,“以前常看你反覆画同一张设计稿,也没见你会画到情绪失控,你确定真的是因为设计图?还是为了那个大帅哥?”
大帅哥?暗香心头一凛。望向桌上的小闹钟,上头显示着晚间十点半,这个时间飞机已经起飞,严殊影应该人在飞机上了吧?
见暗香默然不语,熙桢更加笃定她的想法,于是她往床沿一坐,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的对她说道:
“暗香,我知道你很在乎那个帅哥,甚至很喜欢他,但你要知道,有的时候现实总是和我们的希望相反。”
“怎么说?你的意思是——”
“我们都是留学生,未来不知道还有几年要在法国度过,我们没有谈长距离恋爱的本钱,让你在异国饱尝相思之苦是不公平的;但让—个男人痴痴的在台湾等候着你,也是一样不人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闻言,暗香终于转身面对她,整张小脸布满惨淡神色,幽幽然开口道:
“这些道理我都懂也都想过,当我离开台湾抵达法国的那一刻,我一再告诉我自己,从今以后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我必须忘了他。但是……后来我才发觉,当你愈是想遗忘一个人,那人反倒会更加深植在你的记忆里,成为一道深刻的烙轨,再也挥之不去。”
她似倾诉、似哀怨的深切话语,让熙桢动容了。
“那个大帅哥看起来气宇不凡,他在台湾是不是很有社会地位、很有名望?”
暗香点点头,一脸无奈,“有的时候我希望他不要那么有钱、那么有名,或许这样打他主意的女人就会少一点。”
“这你恐怕要大失所望!凭他那副又有型又冷峻的模样,即使他今天只是个穷书生,我看也有不少女人想倒贴他。”她拍着暗香的双手,笑着说:“好啦!看你这副茶饭不思的模样,如果我不帮你做点事的话,就枉费我们当了四年的室友。”
“真的?你要为我做什么事?”
“我有不少香港和东南亚一带的华人同学,闲暇时常会交换一些八卦杂志来解闷,不如我就跟他们借每一期的杂志,让你随时都可以掌握大帅哥的动态,如何?”
“哇!你真的可以帮我借到吗?”
“包在我身上。”
暗香立刻发出一声兴奋的呼喊,两个女孩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第五章
时间继续往前推,又过了半年的悠悠岁月。
这半年可说是暗香在法国的重要时期,她顺利的升上了第四年级,课余时间在可可蒂夫人的工作室中实习,累积更多的实务经验。
不仅如此,更教人振奋的是,由她一手设计的婚纱,最近参加全欧洲新锐婚纱设计比赛,她那拥有强烈风格的设计,得到评审们一致的青睐而获得 第三名,这对一个东方人而言,真的是一种殊荣。
知悉自己获奖的那天,暗香兴奋的掩面而泣,可可蒂夫人和工作室其他同仁则为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Party来庆祝。
那天晚上,她带着些微的醉意返回学生公寓,却看到熙桢神色可疑,像是在藏什么东西。
暗香无声无息的走到客厅,在熙桢的身后说道:“熙桢,我回来了,你在藏什么?”
“啊——你——你回来啦?怎么那么快?”熙桢连忙站起身,唇畔泛起一抹虚假的笑意。
“很晚了耶!我有点醉了,可能是今晚喝太多鸡尾酒……你鬼鬼祟祟的在藏什么东西?”
“没——没什么——”熙桢话都还没说完,暗香趁她不注意的时候,飞快的抢走她藏在身后的东西。
咦?这不是熙桢常帮她借来的中文八卦杂志吗?这期封面人物居然就是严殊影!
当她视线触及到封面上的斗大标题时,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往脑门上冲,脸色陡地跟着刷白了。
“寰威集团总裁严殊影好事近了!?”
图文并茂的杂志内页,刊载出严殊影近期的情感动态,照片中的他神态愉悦的和一名女子逛街吃饭,还让那女子亲密的揽着他的臂弯,光凭这一点就让暗香气得牙痒痒。
喔喔喔!还不只如此,报导中还说他最近和他的前未婚妻岳以洁来往频繁,大有旧情复燃之势!
“该死!”暗香阴沉着一张脸,把杂志往沙发上一摔。
“暗香,不要这么泄气嘛!杂志上写的又不一定完全是真的——”熙桢叹口气,怎么她这么容易受影响?
唉!看来她真的是爱惨了那个台湾男人!
☆☆☆
接下来的日子,暗香整个人都心不在焉,不但上课时无法集中注意力,工作时更是状况连连,不仅没有灵感创作,就连设计图也画得一团糟。
她的失常和恍神,可可蒂夫人都看在眼底,因此今晚工作室收工后,可可蒂夫人便将她约到私人办公室,想知道她最近频频出槌的原因。
“Aroma,你最近是怎么了?上课心不在焉,设计图也失去了昔日的水准,虽然前阵子你才得到全欧洲婚纱设计大奖,但如果你不努力,鞭策自己精益求精,你的才气只会变成你往设计界发展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