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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伶儿刚把碗端近口,突如其来的,一点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击落她手中的碗,汤药撒了一地。

  柳伶儿及管事嬷嬷都吓楞了──

  管事嬷嬷先回过神来,望了望四周,捡起“凶器”──一颗小松子。她仰头插腰地对着环绕周围的大树顶嚷着:“是谁这么调皮弄撒了伶儿熬了两个时辰的补汤?给我找到了,非剥你一层皮不可!”

  但四周寂静无声,树上的叶片连一丁点摇动都看不到。老嬷嬷不死心,绕着一棵棵的树干往上瞧,想找出个究竟。

  “嬷嬷,算了!”柳伶儿走过去扯扯管事嬷嬷的裙摆,“这大概是巧合吧!我再重煎次药就行了。”

  经她这一说,管事嬷嬷才想起,快近晌午了,现在再煎一次药,得又费两个时辰,等药煎好,肯定过了午时,那可槽糕了!

  “这怎么办?赶不及在午时之前服药了!”

  “没关系,我忍得了一、两个时辰。”

  “走,我们进去再拿到药!”管事嬷嬷一边走一边絮絮地叨念着“唉──真是缺德哟!谁这么坏心!?”

  她们前脚刚进厨房,一道轻烟似的人影就从树上飘了下来。

  那人影蹲在地上弯身嗅闻泼洒在地上的药汁,蹙起眉好奇道:“她喝的这补汤可真稀奇!”

  ☆ ☆ ☆

  过了将近两个时辰。

  柳伶儿一直待在厨房里,等着外面的丫鬟姊姊帮她煎好药。

  她忍着全身穿刺般的剧痛,紧咬住下唇,不让痛苦的呻吟溢出,闭合的眼角轻轻地颤动着,全身冒着冷汗。

  “你在这里做什么?”突然有人出声间。

  她微张眼一看──

  “融哥哥?”她用微弱的音量说:“你怎么会到厨房来?”

  “我饿了。”严钰简短地答复,又问:“你病了吗?你看起来很难受。”

  “我不碍事,等会儿吃了药就好了。”柳伶儿因为疼痛加剧又闭上了眼。

  严钰深思地注视她的脸色,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瓷瓶,淡淡地问:“先吃我的止痛丸吧!”

  她擒着泪,摇头说:“我这是先天带来的痛,吃止痛丸是没用的。”

  严钰迅而有力地按住她的下巴,将药丸塞入她的口中,又击了她的颈侧,让她把嘴里的药丸咽下。

  柳伶儿无力抵抗,吞下了药,只觉得口中有股芳香。她疑间地凝视着他,严钰迥避她的视线,自顾自地在她身旁坐下。

  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觉得好点了吗?”

  柳伶儿摇了摇头。

  “这就奇怪了!”严钰喃喃自语。

  这时,唤玉珠的丫鬟端着药进来,喊着:“好了,伶儿你的药煎好了。”玉珠赶着让柳伶儿先服药,无暇好奇厨房里怎么多了个人。

  “怎么样?好多了吧?”玉珠看着柳伶儿一口一口地喝着药,着急地问。

  柳伶儿吁了口气说:“不痛了。谢谢你,玉珠姊。”

  玉珠拍抚胸口,放心地说:“这药还真是药到‘痛’除。”她又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回头。“咦!刚才在这里的小少爷呢?”

  “他又走了!”柳伶儿怅然若失地低语。上次,融哥哥也是突然跑开,为什么他不喜欢跟人作伴呢?

  “伶儿,你认识他吗?”玉珠好奇地问。

  “我只看过他一次。”

  玉珠突然惊声道:“他该不会是借住在西厢的那位小少爷?!伶儿,他是不是有张很恐怖的脸孔?”

  柳伶儿护卫地说:“他的脸不是很恐怖,只是有些疤痕;可是他的心肠很好的,刚才他还好心给我药吃。”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玉珠口里念念有辞,根本不注意听柳伶儿说的那些话。“我听打扫西厢房的孙三说,谁要是见了他的脸,夜里会作恶梦的,幸好我没跟他打照面,真是菩萨保佑!”

  “玉珠姊姊,其实融哥哥跟我差不多,没什么可怕的。”柳伶儿听不得玉珠这样谈论严钰,着急地替他解释。

  “你别瞎说,要是他真长得跟伶儿差不多,那孙三就不会说那位少爷的脸恐怖得令他不敢直视了。”

  柳伶儿知道她是没办法扭转玉珠的看法了,如果庄里的人都这样看待他,难怪他会偷偷地跑开了。

  唉!融哥哥不知有多么的孤单!她下定决心要尽量陪伴他。

  ☆ ☆ ☆

  好几次,她接到通报过去,却都扑了空!他分明是故意躲她,这一次,她一定要逮到他,好好地教训他一顿,让他后悔跟她捉迷藏!孙薏茹斗志高昂地往后花园走去──

  “……我有点怕总管,还有大小姐,其它的人都对我很好,等他们熟悉你以后也会对你很好的,很快你就会有很多朋友,你再也不会孤单了。”

  柳伶儿偷瞧严钰一眼,心里觉得沮丧;他还是保持一样的姿势,专心看着手里的书,对她的谈话无丝毫兴趣。

  她轻咬下唇,细细的眉毛弯出可爱的弧度,以夸大的轻快语气继续说:“住在这里真的很好哦!你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她忽然间:“融哥哥,你几岁?”

  严钰不想回答柳伶儿的问题,但她带着乞求的眼光直视着他,似乎没等到答案绝不会放弃。他暗恼,她只是个烦人的小女孩,再不久他就要离开了,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他实在没有必要理会她;他也不想牵扯进她跟孙家之间扑朔迷离、复杂的关系──严钰咬了咬牙,狠心地转身背对她。

  过了一会儿,严钰仍敏感地知觉她的存在,为什么她不走开?他恼怒地自问。她干扰了他一向自豪的自制力,要是让他爹知道了,非罚他不可;须知他们祖传的独门功夫,最讲究的就是对情绪的控制,喜、怒、哀、乐,皆趋之于无形,怎么他一遇上她,自小养成的控制力就失灵了?

  她还在!严钰忍受不住,条地转头想驱赶柳伶儿,但一对上了她笑容可掬的小脸蛋,满腔怒火硬是发不出来。

  柳伶儿看严钰不睬她径自看书,觉得无聊,就掏出手绢折着娃娃玩,严钰一转过身,她还以为他终于肯跟她说话了!

  “融哥哥,你到底几岁?”她脑中仍记挂着他还没回答的问题。

  看这情形他如果不报上自己的年龄,她是不会罢休的。为了求得清静,严钰没好气地回答:“十五。”

  “十五!”柳伶儿咋舌。“哇──你大了我五岁呢!为什么看起来跟小姐一般高?小姐才大我两岁。”她看严钰没有回答的意思,自己又按着说:“算了,那不要紧。我们来玩结拜的游戏,好不好?”她满怀期待地说:“你当大哥,我是小妹,以后厨房嬷嬷给我的点心,我都分你一半,我们──”

  “我爹很快就会来接我回家了。”严钰忽然开口打断她。

  柳伶儿怔忡一下,若有所失地覆诵道:“你很快就会离开了?”她垂下头望着地下。“融哥哥,你的家很远吗?”

  “嗯。”他随意应声。

  “在哪里?”她追问。

  “很远的地方。”他含糊地说。

  “那我就不可能去看你了!”她惋惜地叹道,随后又问:“融哥哥,等你长大了,会不会来看我?”

  严钰瞇着眼打量她,彷佛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你打算一直留在这里?”他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柳伶儿难过地说:“我不记得家在哪里,也不记得爹娘的模样,更不知道是否有别的亲人,除了待在这里,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严钰耐不住好奇,不情愿地问。

  “他们?”柳伶儿愣住了,猜测地说:“你是说老爷跟小姐?”

  严钰不耐烦地点头。

  “我跟老爷非亲非故。”她轻晃着头说:“嬷嬷说,爹叫柳克勇,他带着我四处流浪,有一天来到了镇上,染上怪病过世了,老爷看我孤苦无依就收留我。那时我才四岁,什么也不记得。”

  严钰脸上闪过一丝不解,正想再问,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逐渐接近,他扭身要走,一只小手却轻轻地拉住他的衣袂。

  “融哥哥,你要去哪里?”

  他可以轻易甩掉她的,但是一条无形的线绑住了他,他只能无助她定住身形,任她扯着他的衣裳。

  “伶儿,你干嘛拉着他的衣服?”一声娇斥响起。

  “小姐!”柳伶儿慌张地放开手;严钰趁机闪到一旁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孙薏茹质问。

  “我来找融哥哥玩。”她小心回话。

  孙薏茹不悦地说:“融哥哥?谁准你这样叫他的?我命令你叫他丑八怪!”她催促:“你还不快叫!”

  柳伶儿仓皇地直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叫严钰“丑八怪”。

  孙薏茹面子挂不住,威胁道:“你再不叫,我让……”她回头望了望跟随在后的下人。“我让孙发把你抓去关在柴房里,那里面爬满了蜘蛛、老鼠、毒蛇,半夜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她满意地看到柳伶儿吓白了脸,又故意提起庄里的疯婆,来达到恐吓的目的。“你记不记得宝钗呀?她就是被关在柴房里吓疯的。你还不快照我的话做!你不怕变成疯子吗?”她的脚打着拍子,强调心里的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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