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忠迟疑了。他早就知道福晋对小姐怀有芥蒂,也曾多番欺负小姐,但像今天下午这般欺凌恐怕还是第一次,可想而知,在王爷回府前,小姐势必得任人宰割,福晋那一帮人可不会心软手下留情的。
「求求你……」程颐秀挣扎著想起身求他,却体力不支,险些跌下床来。
「小姐,你别折腾我啦,快别这样!」
高大忠也是性情中人,程颐秀乎日待他的好,他全数记在心上,他自不会对她的苦难袖手旁观,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以自己的性命去保护她。
「小姐,我答应你就是了。」高大忠终于首肯,他告诉她,他今夜会带她到位在京城内的高家庄避避风头,再从长计议,等王爷回京再说。
程颐秀流下感激的泪水,她轻启朱唇,「谢……谢你,高大哥,这份恩情,我他日定会回报。」
「小姐,你别折煞我这个粗人了,你先好好休息一番,养足精神,我午夜子时再来找你。」高大忠说著就告退了,生怕打扰到她的休息。
程颐秀这才安心闭上眼躺下歇息,她现在只求能逃脱福晋的魔掌,找个地方住下来,平安地生下腹里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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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月后 北京高家庄
「高大哥,有咏康的消息吗?」
腹部已明显微隆的程颐秀满怀希望地询问刚从王府绕道来探访她的高大忠。
「有是有,不过……」高大忠的表情十分不自在。
「不过?不过什么?高大哥,你就快告诉我吧!」程颐秀这五个月来日夜盼望的,就是能早日见到福咏康一面,亲口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王爷他明天会回京,不过,听府里的管事说,王爷已先通知府里的人,他会带……带一名回疆姑娘回王府,听说这名回疆姑娘来头不小,是回族头目的独生爱女,福晋为了这件事已大发脾气好几回了……」
程颐秀闻言只觉得心都碎了。回疆姑娘?咏康怎么可以?他已经完全忘了她吗?他们之间许下的誓言都不算数了吗?他居然喜新厌旧,爱上别的姑娘。她一张俏脸气得惨白,没想到自己长久以来的盼望却换来这般的结果。
「小姐,你近日内就可以回王府了。」高大忠知道高家庄毕竟不比王府的优渥生活,本来小姐就该属于王府那种高贵的生活,现在王爷终于又回京,她更没有理由待下来了。
回王府?程颐秀心想,她还回去做什么呢,和别的女人分享咏康?之前她之所以能忍受,全是因为咏康对福晋没有太多情感,她得以独享他全部的爱,但现在,她相信,咏康那多情的心已不再专属于她,而是那个不知名的回疆女子的了,她又何必回王府去自取其辱呢?
「小姐?」
见程颐秀没有出现他预料中的欣喜神色,高大忠心知是为了那回疆姑娘,他心里也不禁埋怨王爷怎可见一个爱一个,无视小姐对王爷的一往情深,尤其,小姐又有了身孕。
「高大哥,我……我不会回去了。」
程颐秀脸上有著少见的坚毅神情。
「我要自力更生,自己活下去。」
她已没有脸回杭州程家,当初她选择与咏康私奔,现在她正自食恶果。
「小姐,让我跟著你、照顾你好吗?」
高大忠在这五个月来的晨昏相处中,已爱上了程颐秀,他不敢奢望她会对他的情感有所回应,但至少,他会让她衣食无缺、照顾她一辈子,他不会和王爷一样,他这一生只会看见她,她是他眼中惟一的女子。
「这……」程颐秀迟疑许久,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我们离开北京城,我在山东济南还有个兄弟,我们可以去投靠他,种种田、卖卖菜,过过日子。」高大忠鼓起勇气道出心里的话,「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挂念著王爷,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照顾小姐,怕小姐单独在外头有危险。」
程颐秀望著他那张与福咏康完全不同的脸,心里泛起一阵伤感,她知道他绝对会待她好,但是她心里却还是放不下咏康。
沉吟半晌,她才缓缓开口,「我答应跟随你前往山东,但是……」她想告诉他,她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
「没关系,我不在乎,我只要能跟在你身边就好了。」高大忠见程颐秀有应允之意,喜出望外,「我这就回王府收拾东西,跟府上的管事辞了差事。」
三天后,当返京的荣亲王福咏康为了爱妾程颐秀的失踪而几乎翻遍整个北京城时,谁也没料到,程颐秀已和高大忠前往山东济南定居。
第二章
十七年后 北京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秋风庭院藓侵苔,一桁珠帘闲不椿,终日谁来?
金锁巳沉埋,壮氖篙莱。
晚凉天静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好啊!」
整个酒楼里爆出连续不断的叫好声,一曲终了,程雨荷颔首答谢看官的热情回应,准备离去。
「姑娘何必急著离开?咱家少爷想请姑娘过去唱唱小曲、聊聊天!」一名奇貌不扬的男子挡住了雨荷的去路,指名要她陪酒。
「对不起,我只是卖唱,不是酒楼里卖笑的姑娘。」雨荷坚定地回拒,对应付这种酒客骚扰的场面已十分有经验,「我请兰娘来跟你解释。」
「哟,吴家少爷又来光顾咱家的店了,真是谢谢你,雨荷不是店里的姑娘,她只是唱唱曲子而已,我让小青、小红她们过来陪少爷喝酒,小青、小红,还杵在那儿做什么?没看见吴少爷在这吗?」
兰娘长袖善舞,把客人哄得服服帖帖,雨荷也乘机赶快遁入酒楼厨房,从后门离开。
拿著琵琶,雨荷急急地赶路回家,想看看父亲的病情是否有些起色。打去年起,她爹感染上风寒后,病况是愈来愈严重,现在已完全下不了床,才会让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在酒楼卖唱。
「快让开!」
一辆马车正急速地朝雨荷奔来,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呆立在那儿,眼看就要被那马车践踏。
雨荷紧紧闭上双眼,不敢面对这可怕的一幕……
突然,一阵疾风自她身边掠过,下一刻她发现自己已在一个陌生男子怀里,而那马车也已跶跶远去。
「你没事吧?」
雨荷张开眼睛,却不意望进一双冷冽的黑眸,那救了她一命的陌生男子长得英伟不凡,她给他瞧得满脸羞红,这才想起自己仍偎在对方怀里,连忙起身,拾起刚刚给摔在地上的琵琶,检视是否摔坏了。
那陌生男子的眼光不曾离开过雨荷,他注意到她如花似玉般的娇颜和她手上的琵琶,心想,原来这姑娘还懂得音律呢!
「没摔坏吧?」
他低沉的男性嗓音不知怎地,令雨荷心里起了异样的感觉,为了掩饰自己的失常,她颔首向救命恩人答谢。刚刚要不是他,恐怕她此刻已小命不保,化为车下冤魂了。
「没事就好了,姑娘请保重。」
那男子转身离去,雨荷望著他一身名贵锦衣和举止间流露顾盼自如的气质,心中不免暗自猜想那男子必是出身京城里的富家子弟。
许久,她才收回自己的眼神,继续赶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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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雨荷担忧地望著躺在床上,犹自咳嗽不停的父亲。
她不明白,明明已经延请大夫来诊治过了,也依处方熬了药汁喝下,怎么爹的病情会一点起色也没有?
「爹,我给你再请一次大夫好吗?」
「咳……别……麻……烦了,这是……老……毛病……了,咳咳咳……」
雨荷知道父女俩所剩的积蓄不多,再请几次大夫就没有盘缠了,但当下她又不能不请。
「雨荷……好……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著。
「爹,快别这么说了,我马上去给你请大夫。」
十五岁前的雨荷生长在山东济南的农家,自幼便跟从饱读诗书的母亲习字,琴棋书画样样皆有所涉猎,完全不像是一个从普通农家所出身的姑娘。两年前,雨荷的母亲染上恶疾不幸逝世,雨荷跟著伤心欲绝的父亲离开山东,一路上辗转卖唱换取微薄盘缠,半年前来到了京城,父女俩找了间小房子相依为命,也定下来好让生病的父亲能好好乘机休养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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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夫,我爹的病情如何?」
雨荷在等候大夫写下处方笺时,悄声询问。
「唉,程姑娘,不瞒你说,令尊的病情,恐怕不甚乐观。」张大夫见她颇有孝心,也就明白告诉她,「令尊既患了风寒,就不应过度操劳,反该好好休养调理身子,但是这前半年你们都在外地奔波,已误了最佳调养时机,加上药材下得不对,才会造成现在这种状况。」
「张大夫,烦请指点迷津。」
「这……如今之计,只能从药材方面来改善,我刚刚给你开的处方只能治标而已,若真要治本,非得使用珍贵的人参和天山雪莲不可,但是,这两样药材任其一项都是千金难得,恕我直言,程姑娘,恐怕不是你能负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