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总管答应着离去,口中不由吐出一口气:好个刁蛮的大小姐!
就在云霏与丫鬟们,进进出出地整理着下人搬运进来的各种物品时,跫然足音响起,两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
“将军你总算回来了。”彭峻虎刚进门,八仙桌旁的林云璎立即站起身,撒娇地嗔怪。“哪有你这样的未婚夫?人家一路辛苦来看你,可你连个影子都不见。”
峻虎看了她一眼,将身上的兵器取下递给紧随其后的总管。随他一同进来的峻威则依然剑不离身。
“虎子哥哥?!”
似泣似诉的呼唤声中,一个漂亮的女孩突然扑到峻虎跟前抓住了他的手,她的双眼充满了惊喜的泪水。
她这突如其来又极不合礼数的行为,不仅令屋内所有的人大惊失色,就是一向冷静内敛的彭峻虎也脸色骤变。
“姑娘,你认错人了吧?”他困惑又尴尬地想将手从她紧紧的握持中抽出。
听到他的话,女孩一愣,眼内滚动的泪水夺眶而出,滔滔不绝地流下面颊。
“虎子哥哥,难道你……你忘、忘记我了吗?!”她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她的手冰凉,直沁峻虎的心田。
“云霏,你疯了?”林云璎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然而,云霏却对姊姊的怒喝置若罔闻。
她的双眼仍痴痴地注视着峻虎的眼睛,浸满泪水的黑眸更加黝暗,先前的激动与惊喜已转变为一种深沉的悲哀。
“二小姐……”那两个丫鬟想过来拉开她,可又看看大小姐没敢动。
看着陌生女孩忧郁的双眼,峻虎的心一紧,不由自主地问:“姑娘,我认识你吗?”
一声强忍着的抽泣由云霏的心底发出。
……我认识你吗?他的话兀自回旋在耳边,云霏心碎了。她摇摇头,希望真的是自己认错了人,希望自己能转身走开,控制住充斥全身的混乱情绪!
可是她的努力徒劳无功,她的眼睛只能死死地盯着他,好像眼前这个男人在她身上洒下了一道挣脱不了的魔咒。
她从来不曾对任何人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更从未有过任何失礼的举动,可是今天她为了他忘了一切,而他却完全不认识她了!
哀伤冲刷过她的全身。
她倏然放开了峻虎的手——那双她以为一旦找到就再也不会放开的大手。
她挣脱了林云璎的钳制,擦去脸上的泪,茫然失措地往门外走去。
当她抬手抹泪时,大家都看见,林云璎又长又尖的指甲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留下了血红的痕迹。
“林云霏,你给我站住!”
极度的伤心失望,使她没有听到姊姊凶狠的喊叫,没有注意到丫鬟们担忧的神情,更没有看到彭峻虎震惊又纳闷的目光。
“我认识你吗?”他竟这样问。
“是的,你认识我!可是,你忘记了我,忘记了前世你对我的承诺……”
她在心底呐喊,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般倾泄而下。
离离殇情惊前世,幽幽思梦断今生!
虎子哥哥,你忘记了我,我又因何而转世投生?!
她无声地哭泣着走过庭院,走进经冬雪风霜后尚未复苏的花园,她的心如同枯败的残叶般毫无生气。
就在她摇摇欲坠时,一双颤抖的大手搀住了她。
含泪回眸,她的心弦再次颤栗。“茂叔——”
“小姐——”苍老枯瘦的身躯在她的面前跪下了,两行清泪从他混浊的双目中涌出,浸湿了他的面庞。
泪眼相望,思绪难断,云霏跌坐在新草初发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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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天启二年,势如猛虎的后金在努尔哈赤的带领下攻占沈阳、辽阳等七十余城后,明朝山海关外的领土几乎全部失陷。
朝廷上下人心惶惶,举朝震动。为了保住山海关,稳住边防,朝廷任命自请戍边的袁崇焕为督师镇守辽东。
袁崇焕上任后选择宁远为抗击后金的据点,修城筑墙,征兵训练,并于次年将年迈的母亲和妻女接到辽东,以示自己与城池共存亡的决心。
袁崇焕本是进士出身的将军,夫人也出自书香世家,故府内充满了书卷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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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袁府,群花绽放,馥郁芳香。
“虎子哥哥!簪子不见了!”
宁静的晌午,内院突然响起了袁家小姐袁妍菲带着哭腔的喊声。九岁的她,长得一副人见人爱的好模样,可惜此刻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噙满了泪。
“虎子哥哥……”她站在空荡荡的庭院中,着急地呼喊着她最信任也最喜欢的虎子哥哥,因为她心爱的碧玉珍珠簪子不见了。
那是虎子哥哥送给她的礼物,可她却把它弄丢了,这怎么能不叫她着急呢?
虎子原是爹爹从老家带出来的一个孤儿,后来成了他的马僮,再后来因为勇猛机敏而成为爹爹的贴身卫士。
爹娘见她总黏着虎子,而虎子也跟她很亲近,便在她五岁、虎子十五岁时为他们举行了文定仪式,说好等她满十五时就让他们成亲。
从小她就知道虎子哥哥是最能干的人,天底下没有事能难得倒他。而且虎子哥哥最疼她,无论她有什么需要或不适,只要虎子哥哥在,他都会满足她,陪她,逗她开心……总之,虎子哥哥是她的一切。
可是现在,她却找不到虎子哥哥了。
“小姐,你在找虎子吗?”一个在花园里拾掇花草的瘦小男子关切地问。
“是,茂叔可有看到虎子哥哥?”袁家小姐急切地问。
茂叔曾是爹爹的书僮,追随他多年,后来成了袁府花匠,将袁府偌大的花园打理得美仑美奂,远近闻名,而且他精通医术,不起眼的花花草草到了他手里都会变成治病救人的良药。
虎子初入袁府时就与他住在一起,还跟他学了不少东西。
老花匠微笑着逗她。“菲儿小姐和虎子都已经长大了,怎么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整天黏在一起玩耍呢?”
“为什么长大了不可以在一起玩耍?”妍菲不高兴地问。
“因为长大了就要做大人做的事情了,就像现在,虎子做了督师的帐前侍卫,每天得接受训练、守城护主;小姐呢,每天要作诗填词,习文绘画,学做女红。”
“不管,我就是要找虎子哥哥,他会帮我找簪子……”
茂叔的话让妍菲心里好难受,最近她已经感觉虎子哥哥不再像以前那样总陪在她身边了,他大多数时间都跟着爹爹在军营或是前院里忙。
难道人长大了就会变得生疏吗?
不,她不要跟虎子哥哥生疏!
就在她的眼泪不断落下时,那支碧玉珍珠簪子垂在她的眼前。
她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身着戎装,英气勃发的俊美男子。此刻他正面带笑容,手里举着那支她遗失的簪子看着她。
“虎子哥哥!”她破涕为笑,大声欢叫着跳到来人身上。
茂叔看着这对从小在他眼皮下长大的孩子,摇头微笑着离开了花园。
“虎子哥哥,你去了哪里,我都找不到你?”她双臂交叉搂着虎子的脖颈,双腿勾在他腰上,将头埋在他颈间,连声追问。
“我不是替你找簪子去了吗?”
虎子抱她坐在花园内的石凳上,怜惜地擦去她的泪,责怪道:“干嘛要哭?这么漂亮的眼睛哭得像泡在水里的鱼眼,好丑。”
菲儿赶紧擦擦眼睛,扬起脸对他绽开一个甜蜜的笑容。“这样不丑了吧?”
“小傻瓜。”虎子亲匿地骂着,将她抱紧。“菲儿不丑,一点都不丑,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
“虎子哥哥也是天下最漂亮的男子。”
“傻丫头,男人可不喜欢人家说他漂亮。”虎子用指头在她额头点了一下。
菲儿马上予以还击。两人像儿时一样打闹,最后虎子将她压进怀里才停止。
依偎在她熟悉的怀抱里,菲儿好开心。
“你怎么知道我的簪子不见了?”把玩着失而复得的簪子,菲儿问。
“你叫那么大声,恐怕满城的人都听到了,我怎么能不知道?”
“簪子是你给的,我不能把它弄丢。”
虎子接过簪子,小心地替她插在头发上,说:“以后如果簪子又不见了,记得别着急,我会再送新的、更漂亮的给你。”
“虎子哥哥真好!”菲儿习惯地将头靠在他的肩窝,拉扯着他铠甲上的铜扣,笑问:“虎子哥哥会永远对菲儿这么好吗?”
虎子轻轻晃着她,保证道:“会,我当然会永远对菲儿好!”
“只对菲儿一个女孩好?”
“没错,虎子只对菲儿一个女孩好!”
“菲儿也只对虎子哥哥一个男孩好!”
清风拂过宁静的花园,将他们稚嫩的誓言送入蓝天,融进了飘飞的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