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停住,转头对他说:
“你等我一下,我去买。”
“去哪里买?我没看见什么摊子啊?”
“喏!那儿有一堆人看见没?就在那里,我要挤进去买。”叶秋神情兴奋。“别担心,虽然我好几年没练习了,相信大学时代的实力还保留了七八成。”
“拜托!你说得好像要参加橄榄球比赛似的。”龙威看看挤在那儿的一大群人,又看看她纤瘦的身子。“我看还是我去吧!也许我不用挤进去,老板就看见我了。”
“哎呀!看见你没有用,买这家的煎包是不能规规矩矩排队的,挤不进前头的话排到明天也没包子吃。”
龙威皱眉道:
“不能吃别家的煎包?”
“味道不及这家的十分之一啊!”叶秋边摇头边说。
龙威心—横,爽快地说:
“你在这儿等,我去买。”耍流氓他不用学就很像了,如果他要挤到最前面,相信没人敢挡他的路。
于是叶秋站在原地看着他往人堆里走去。他那么高大,她随时都可以知道他在哪里——天!她笑了,他竟然毫不费力就挤进了第一排。
她正笑着,猛不防被人从后头狠撞了—下,撞得她几乎跌倒在地。撞她的人连抱歉都没说一句摇摇摆摆就要走,这令叶秋下禁火大了。
“喂!先生!你撞了人连对不起都不会说吗?”她忍不住大声喊道。
那人醉眼惺忪地转过身,眯著眼睛看她。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撞到我起码该道歉。”
“道歉?”那人咧嘴吐出一句脏话:“你挡着老子的路还——还敢大声?”
叶秋想别跟他计较了,毕竟跟一个醉鬼是不可能讲道理的,尤其这个人又一副混混的模样;于是,虽然她一肚子火,还是只有强忍愤怒撤头不理会他。
谁知道叶秋的退让看在那人眼里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摇晃着走回来,并指着叶秋鼻子骂:
“怎么?你的表情是看不起老子了?”他更靠近,叶秋闻到浓浓的酒臭味。“去你妈的,你这个丑女人竟敢——”
他没机会说完他的话,突然传来一个怪异的声响,叶秋赫然发现那个喝醉酒的家伙跌跌撞撞地倒在一旁;当他挣扎着要站起来时,龙威握紧拳头一脸怒意地站在她的侧边,左手拿着刚买来的煎包。
那醉鬼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也许是真醉了吧,竟像没看见龙威巨人般体型似地咒骂着,并朝他冲过来,被龙威一脚踹开。龙威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拉着叶秋穿过围挤过来的人群迳自离去。
走往停车处的一路上龙威都没有说话,叶秋偶尔偷看他一眼,总见他板着脸好像非常生气。这种体型的男人生起气来最让叶秋害怕,他们一旦失去控制往往会有极大的伤害力。
恐惧习惯性地浮上心头,叶秋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只—下子,她和龙威之间已相距了约一百公尺。
他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叶秋不断这么告诉自己。虽然他个子高大,看起来又凶恶,却很能控制自己的脾气不是吗?
可是,话说回来,她从未见过他像今天这般气愤,又如何肯定他此刻不会丧失理智对她动粗?她的脚步放得更慢,想起他毫不费力就把一个大男人打趴在地上,忍不住在心里揣摩那拳头若打在她身上会有多痛。
叶秋沮丧地叹气,她不是有意惹事,但受了气还默不吭声实在与她的个性不符。但——就算她在那么热闹的地方不顾形象与人争执,丢了他的脸,他大可直说啊!有必要这么铁青着脸生闷气吗?再说,他一拳把人打倒在地,后来又补上一脚的行为可比她要引人注目多了。
吃着他递给她的煎包,叶秋时而委屈地看向前方的高大身影。
曾经,她以为他是不同的,毕竟他是劝她不要在乎外表的第一个人,而今天她发现自己错了。就算他真的可以忽略她脸上的疤,也许他仍希望她至少遮掩一下,别抛头露脸让人看笑话。
她根本不该要求他陪她来这里,只是——和他在—起是那么自在,她总以为他也有相同的感觉。
嘴里的煎包完全失去了原有的美味,—想起这是他辛苦买来的就让她好想哭。她真的搞砸了一切,不是吗?
一抬头,叶秋发现龙威回头看不见她,正四处看着;而当他的目光终于对准了她并大步向她走来,她慌得把手上的包子洒了一地。
龙威一看,跑了过来,他们之间的距离急速缩短,叶秋心里的恐惧却如气球充气般扩大。当龙威皱眉站在她的面前,伸手要——她忍不住双手抱头低泣,并喊道:
“不要打我,求求你不要打我!”
龙威惊讶得过了整整一分钟才说得出话来:
“你——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打你?”
叶秋像没听见似地只是抱着头啜泣。龙威伸手想拉她,她却畏缩地后退并哭得更大声,把龙威搞迷糊了。
“喂!你——秋子!”他跟著文若莲这么喊她。“你冷静点好不好?我没有要打你,别再哭也别再这么躲着我。”他低吼。
叶秋终于抬头看他,泪眼婆娑的双眸明显仍有惧意。
龙威叹气,不解地问:
“你究竟哪来这么荒谬的念头?我从不打女人的,有什么特殊理由该为你破例?”
叶秋吸吸鼻子,怯生生地说:
“你——我看你好像很生气——”
“你不生气吗?”龙威张大眼反问。
“我?为什么——”
“那无聊的醉鬼纠缠你,还指着你大声吆暍。我真该揍得他爬不起来,最好在医院住个十天半个月。”龙威怒声道。
“这么说——”叶秋拭了拭眼泪说:“你生气是因为那个人——”
“那种混混根本就以闹事为乐,谁见了不生气?”龙威看着她。“好了!你究竟为什么哭?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以为——”叶秋破涕为笑。“没什么,是我太笨了,以为——”她摇摇头,为自己闹的笑话感到脸红。
龙威当然没这么容易放过她。
“说清楚点!我要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这么害怕,煎包都洒了一地。”
“真的没什么,只是我——”叶秋耸耸肩,她不再害怕,却也知道自己很难对面前的人解释。
“你把我当凶神恶煞,还吓得哭了,我觉得我至少有权利知道原因。”
“你气疯了,我离你远一点以免受到波及,很正常啊!”她不自在地笑笑。
“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你哭著求我别打你,这——这太不寻常了,你一定没说实话。”
“就当我不想说吧!别问了好不好?”叶秋说。
“我一定要知道。”龙威坚持。
“那是我个人的隐私。”
“说出来就变成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我保证不会告诉第三者。”
“你——”
“说吧!否则我们就在这里耗着了。”
看著他坚决的神情,叶秋知道自己争不过他,只好无奈地叹口气说:
“我一向最讨厌人家同情我。”
“我很少滥用同情心。”龙威淡然道。
叶秋想了想,开口说:
“我的父亲——他和你一样是个大块头;不同的是他从不懂得控制自己的脾气,甚至把发脾气当成他建立威严的方法。”
“从我懂事,我母亲就总是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过错挨我父亲揍,我几乎每天都可以在我妈身上找到青绿红肿的伤痕,那些伤痕来自各种工具,扫帚、皮带、鸡毛掸子、球棒;只要他—火起来,身边任何可以拿到的东西都可以成为他的武器。”她苦笑。“除了我妈,我也是经常挨打的人,只不过因为我妈会护著我,所以鞭子落在我身上少,落在我妈身上多。
“不用说当时日子有多难过了。我虽还小,却能由母亲的表情和眼神感受到恐惧;只要我父亲在,我妈和我真可说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般地无事不谨慎小心;而即使如此,我们几乎还是天天挨他拳脚。”
“难怪你会——”
“挨打倒还不至于让我变得这么神经质。我说过痛的人多半是我母亲,我这个小孩子只是直觉地讨厌、怨恨,偶尔天真地梦想着带母亲一块逃离这个地狱。
“真正令我对男人,尤其是高大的男人感到惧怕的原因应该是我国一时的某一天——那天下午我放学回家,推门进去,刚好看见——”
“看见什么?”龙威狠着心追问。
叶秋想起多年前的往事仍觉心悸不已。埋在心里这么久的一幕,甚至对若莲提起时都是几句话带过,真能对眼前的人全盘托出?
“说出来吧!然后把它忘了别再去想。”
叶秋看看他,深吸了一口气道:
“我才拉开门就看见我妈被我爸一巴掌打得朝我飞过来,差一点就撞上我——其实,我真希望她是撞上我而不是——而不是撞上玻璃窗,那么她就不会脸上身上插满玻璃碎片,鲜血像水流般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