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应该在凌晨和一个只穿著睡袍的男人独处。」
「那只是碰巧。」她蹙眉。「我们恰好都起早了,又在厨房前碰面——」
「妳应该立刻回房间去。」
「为什么?我不过是做了早餐和他一起吃——」她用着疑惑的眼光看着他。「如果我不该和他单独用餐,那么也不该和你待在厨房不是吗?结果你却遣走霍奇,这又做何解释?」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我的行为。」桑肯恩高傲道。
「我也不需要一个跋扈的人来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安黎莎以难得的勇气回了他这么一句。
果然这句话使得桑肯恩的眉毛又高高地扬起。
「什么?」
安黎莎不明白何以自己的勇气会这么迅速就背叛她而去,他不过说了两个字啊!
「你——你究竟想怎么样嘛?!就算你再反对,我和霍奇毕竟已经吃过早餐,无可挽回了。」
桑肯恩打量她良久,最后,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语调对她说:
「妳绝对不能爱上霍奇,绝对不能。」
安黎莎站起来,以一种好象看见鱼爬上岸的愕然表情看向桑肯恩。
「爱上霍奇?我?这——这大荒谬了,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话吗?」
「我只是警告妳,严重的警告。」
「我没有爱上他,霍奇是玛姬的,难道你不知道?」
「妳知道他们的事?」他问。
「我以为不知道的人是你。」安黎莎坐下,不想再理会他。
「原来妳知道霍奇和玛姬的事,那么妳不会做傻事了?」
「什么傻事?」
「和霍奇厮混。」
安黎莎狠狠地瞪向他,她气他为什么老是说些鬼话。
「我不和任何人厮混,桑先生,你这么说太过分了。如果你对我有这么多的不满,却又硬要我留下,我建议我们尽量少碰面。」
桑肯恩面不改色淡然地对她说:
「恐怕不可能。」他往门口走去,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回过头来对她说:「准备一下,待会儿我们要将妳欠葛海瑞的钱送过去还给他,这件事妳应该没忘记吧?」
「去找葛海瑞?这么早?」她问。
桑肯恩冷笑。
「他必须配合我的时间,而不是我配合他的。」说完,桑肯恩便自负地笑了起来,并边关上门边离开了。
真是狂傲的人!安黎莎在心里下了这么个评语,然后拿过衣服继续缝,却发现怎么也静不下心。她气馁地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她由窗子向外看着清晨的牧场,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便觉得心里逐渐清明起来。这个地方——真的很美,这是她想了一辈子希望能拥有的家。
她之所以心乱,一部份是因为桑肯恩,另一部份则是因为他刚才提醒她的事。
她要去还钱了,钱还清了就可以拿回父亲的遗物,她原该高兴的,但这时她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取回父亲的东西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毕竟她未尽做人子女的送终之责,该好好珍惜父亲留给她最后的东西,而且不论它们是什么。
但是父亲恨她,也许到死都不曾改变,她禁不住要担心取回来的遗物中会充满那种「不被原谅」的讯息,这将让她永远也无法从自责中恢复自信,而轻松自在地过完下半辈子。
人有时候很难面对现实,心里经常存在着许多矛盾,无法肯定自己究竟要什么。她叹口气,决定到厨房去帮娜娜的忙,反正她不能集中精神,这样缝制衣服的成果也不会太好。忙碌会让她暂时忘记将要去见葛海瑞的紧张,而且如果桑大老板决定何时出发,她希望能随时配合以免惹他不悦。
他的确很容易被惹怒不是吗?相信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会这么说。此时安黎莎忽然想起更令她烦恼的事,那就是她将欠桑肯恩的。
等他替她还了债,她不仅欠他人情还欠了他的钱,这是一笔对她而言绝对无法轻易还清的钱。如此一来,离开这里变得更不可能,至少在还清一切债务与人情之前是不可能的。
留在这里真的很好,就因为太好了,所以会让她越来越难以离开。可是这里终究不是她永远的归宿,等有一天她必须走出这里回到现实,那么一定需要很大的力量才能帮她重新遗忘这温暖美好的一切!
还有桑肯恩,他对她所做的该算好?还是坏?安黎莎没有答案,可是一但离开这里,她知道自己绝对会不时地想起他,就像这五年来的每一天。
想着想着,她的情绪越来越差,索性甩甩头往厨房跑去,希望忙碌真能帮她暂忘一切。
桑肯恩和安黎莎走在街上,他们的目的地是葛海瑞的住处。
时间是天亮不久后的早晨,街上已有不少的行人;安黎莎下意识地往桑肯恩背后躲,头也一直低着不敢抬起来。
几乎是到了路程的一半,桑肯恩才发现她的异常举止,不解地停下脚步皱着眉问道;
「怎么了?妳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
「没有,我——我只是不习惯,我害怕人们会发现我而过来问我一些问题。」
由她的表情、语气,桑肯恩知道她指的是五年前离开天使镇的事,而她这种反应令他感觉不悦,并且带点心疼。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既然决定回来就没有必要再这么躲躲藏藏,这样的日子太难捱了。
不过,她的反应也让他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好奇心再度攀升,能让她匆匆离开天使镇,又能在五年后还深深影响她的谜样原因,他也很想知道。
他顿了顿,随即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并且对她说:
「妳何不干脆说出来?一旦它不再是秘密,也就不会有人注意妳了。」
「说什么?」由于怕拉扯之间会引来更多的注视,安黎莎只好乖乖地任他拉着手,并尽量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说妳当年为什么离开镇上啊!我想令妳困扰的就是这件事吧!」
安黎莎停下脚步,桑肯恩自然也被迫得停了下来。他扬起双眉不耐道:
「怎么不走了?」
惧于桑肯恩的不耐烦,安黎莎只好沉默以对,于是他们又继续往前,气氛却因为安黎莎没有回话而陷入寂静。
没有谈话,只是单纯地走着,这时两个人更容易将心思放在彼此交握的手上,并深切地感觉到彼此相触的大手与小手正在发热着。
她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说出来真有那么难吗?桑肯恩懊恼地想。
不要问我这个,尤其是你——桑肯恩,我无法向任何人、更无法向你说出五年前所犯下的错。安黎莎痛苦地想。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说出来会对妳比较好,妳不觉得吗?」桑肯恩还是没放弃地劝着她。
「诚如你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认为还有必要去提它。」安黎莎说:「我们走快一点吧!我希望尽快取回我父亲的遗物。」
「妳相信妳父亲会留下些值钱的东西给妳?」桑肯恩似笑非笑。「当年妳离开,镇上的人便分成两派,一派的人认为妳必定犯了难以原谅的滔天大罪,才会迫使妳父亲忍痛将妳逐出家门;另外一派的人则认定妳父亲根本没有人性,才会如此毫不留情地赶走自己唯一的女儿。妳说呢?这两派的说法哪一个较接近事实?」
此时安黎莎终于忍不住抽回自己的手。她讨厌他,一点也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触。
「你实在很残忍,桑肯恩,我真希望让你明白我没有理由得承受这一切。」
她径自往前走,步伐快得几乎像在跑步,但桑肯恩很快便追上了她。他拉住她的手,强迫她转身面对他,并以压抑的声音对她说:
「我的本意不是要伤害妳。」
「看起来很像。」她冷冷道。
「妳应该自那件事的回忆中跳出来,别再让它伤害妳,而说出原因正是妳第一步该做的。」
「不要美化了你的动机,你要我说出来的唯一原因,不过也是因为你跟大家一样好奇。」
「我是好奇,但那不是唯一的原因。」他咆哮着:「我关心妳!该死!虽然我非常不想承认,但我的确对妳有那么一丁点关心。」
安黎莎别过脸,却是满脸的不屑。
桑肯恩伤心道:「妳不信?很好,我也很难相信自己会这么说。就让我们快点去见姓葛的那个人渣吧!也好解决妳心中唯一在乎的一件事。」
他说完转身就走,安黎莎却楞了好一会儿才提起步伐跟了上去。
他又发脾气了,原本该生气的人是她,为什么后来竟变成她不知好歹,漠视他的关心?谁知道他是在关心她呢?她委屈地想,以他这种表现方式,再聪明的人也无法了解吧!
她喘着气地跑着,感觉今天是他们严重犯冲的一天,再继续这么下去的话,也许这天还未结束,他已经改变主意要赶她离开牧场了。
向葛海瑞取回东西的过程顺利得令人惊讶,他只在看见桑肯恩陪同安黎莎前来时皱了皱眉,接着便全是笑脸相迎,拿了钱数都不数就往口袋里放,而且立刻把安马丁的遗物取来交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