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晚餐给黎莎?」娜娜皱起鼻子。「不会有用的,你忘了惹她生气、让她哭的人是你?」
桑肯恩用着警告的眼神望向娜娜,而娜娜也很清楚那是要她闭嘴的意思。老板情绪不佳,即使是一向直呼肯恩名字的她也只能吐吐舌头照他的吩咐去做,把沙拉、面包和鸡肉浓汤摆上托盘递给他,考虑了半晌又迟疑地问:
「你会向她道歉吗?我去看她时,她羞愧得连抬头看我都不敢,你应该做点什么让黎莎明白她不需要如此,毕竟——」她瞄了他一眼。「她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知道错全在我,如果妳允许,我正尝试去做一些弥补。」
娜娜会意地侧身让出路来。
「你的尝试可得耐心点,想想你欠她的可不只一句『对不起』。」她叮咛着,而桑肯恩已经不耐烦地走开了。娜娜耸耸肩,开始准备端食物给霍奇。
该死!连娜娜都在告诉他该怎么做,而她不过是刚巧撞见了他们的接吻。不,诚实说来那不算一个吻,充其量只能算是「攻击」。他攻击了那个柔弱无助的女子,他幽默地挖苦自己一下,这不就是此刻他拿着托盘的原因?
越靠近她的房间,桑肯恩的步伐越慢,行事一向甚少犹豫的他忽然间迟疑了起来。要是她还在哭怎么办?他无法应付一个满脸是泪的女人,尤其他根本还没有想出该对她说些什么。
再怎么拖延都是可笑的,屋子就这么大,他能花多少时间去走?一抬头就已经到了客房门口。他举手,又放下,第一次讶异自己居然这么紧张。他微微扯动嘴角,适时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有什么好紧张的?又不是进去求婚!而他早就决定这辈子不会要求任何女人和他共组家庭了。
想通了之后,桑肯恩举手轻轻敲了敲门。他可以应付的,不管安黎莎已经恢复平静还是仍在哭泣,他一定可以冷静超然地安抚她。
推开门走进房间,桑肯恩发现安黎莎已经不哭了,她好象在缝补着什么。
缝东西?这是她发泄情绪的奇怪方法吗?桑肯恩蹙眉往她走去,她的反应却说明了她以为进来的人是娜娜。
「谢谢妳,娜娜,我没事了,晚饭我等会儿再吃,妳——」安黎莎放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一抹笑容就在看清来者是桑肯恩时便消逝无踪,脸色也益显苍白。
桑肯恩把拖盘置于桌上,嘲讽地说:
「很明显,妳从不曾想过我会替妳送晚餐来。」
「劳烦你了。」安黎莎只能这么说,双手竟不可控制地开始颤抖。
桑肯恩眯起眼睛,因为他看见了她紧紧相握且不断颤抖的手;他看得出来她很害怕,他更清楚让她怕得发抖的人是他,这一点令他几乎又要发怒。
「没有人亲吻过妳吗?安小姐,还是妳只对我的吻感到厌恶?」他邪邪地问,刻意想激怒她。
可惜安黎莎没有勇气对他生气,她最不想做的便是和一只狮子对峙;桑肯恩失去控制时会变得多么强硬蛮横,经过了这一次,她应该更清楚。
她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敢,低着头以强装出来的淡然说:
「你在前厅对我所做的事是不可原谅的,如果住进牧场代表我得接受这样的侮辱,我希望你允许我立刻离开。」
这些话让桑肯恩想起自己送晚餐来的目的,他是来安抚她,并非赶她离开。
「妳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他问,语气不再讥嘲。
「我可以去依玲那里,她——她曾邀我和她同住。」
「依玲那里人来人往,口耳相传,妳喜欢天天有人同情地问起有关妳五年前离开天使镇的原因?」
安黎莎倏地站起来,终于直视他的双眼,只是她的眼神像是溢满着受伤的神情。
「你——你没有资格提起这件事!」她稍稍提高了声音,有股冲动想把往事对他和盘托出,让他明白自己才是最最不该拿这事来伤害她的人。
桑肯恩有些讶异她的爆发,随即耸耸肩。
「抱歉,我无意提起令妳难过的事,我只是想提醒妳依玲那儿并不会比这里适合妳。」
「环境无法完全适合我,但我必须学着去适应环境!在外头几年我早已学会这点。」她坐回床上,继续替衣服做粗缝。「谢谢你替我送饭来,如果没别的事——我想继续我的工作。」
他没有离开,反而靠了过来,好奇地盯着她手中的东西。
「妳在缝什么?」他问。
「衣服。」
「衣服?需要衣服为什么不去买?要这么辛苦自己缝?」
「我要是有钱就不会寄居在这里,而且这衣服是做来卖的,不是我自己要穿的。」她淡淡地回答,一心只希望他尽快出去,好让她加速完成这件衣裳。
「妳帮娜娜的忙就能住在这里,而这里衣食无缺,妳何须急着赚钱?」
她抬起头看着他。
「我需要挣来的每一分钱来帮我离开这里、离开你。」安黎莎声音虽低,却很清晰地传遍整个屋子,当然也传进了桑肯恩的耳里。
「妳不能离开这里!也不能离开我。」桑肯恩由齿缝挤出第一句,却把第二句咽回肚子里。
「我要走。」安黎莎头也不抬地回答。
「为什么?就因为我在前厅对妳的侵犯举动?」桑肯恩走近一步,再次解释:「那只不过是个吻,妳不需要这么——」她受伤及恼怒的表情令他无奈地住口。
「好,好!我愿意为刚才在前厅所做的事向妳道歉,是我无礼的冲动冒犯了妳,请妳原谅。这样可以了吧?妳能不能别再提起离开的事?」
「如果发生在前厅的事对你——对你而言是如此轻贱,为什么你还要做它?」安黎莎既生气又羞愧,她一味低头将针穿过布料,这只不过是在掩饰自己多变的情绪,实际上她根本心不在焉,几次差点扎伤了手。「我迟早要离开这里,你下午的行为只是增添了我的决心。」
「我绝不允许妳再回去过那种孤单无依的生活,绝对不行!」桑肯恩懊恼地背过身去。轻贱?他对那个吻有太多的感觉,但绝对没有「轻贱」的意思。而且他已经道过歉,她究竟还要要求什么?天知道他对她已经做了这一生中最大的让步。
「你无法命令我,桑先生,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安黎莎的勇气终于被激了出来。
「天杀的,我不能。」桑肯恩吼着,随即又想起娜娜的话,于是他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抑高涨的挫折感。
真该死,他又在吓唬她了!这样不仅解决不了事情,还会使他俩之间弄得更僵。
「怎么样妳才肯打消离开这里的念头?」他干脆直接问。
这句话倒叫安黎莎讶异了,他说得好象很希望她留下来似的。
「为什么你会在乎我留不留下来?」她低声问。
桑肯恩回过头,用着可以令她脸红的炽热眼神凝视她。
「妳明知道我对妳有股莫名的情感,强烈而难以解释。它们深入我的血管,扰乱我的心跳,混淆我的思考方向,还挫折了我傲人的自制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乎妳的去留,也许妳愿意好心地给我一些提示,安小姐。」他说得令她脸红心跳,看向她的那双眼睛更是深情如泉涌。
对于桑肯恩的告白,她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于是低下头去继续缝她的东西。天!瞧瞧她先前缝的,针距大小不一,线条也歪了,明显是受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影响,她必须把它们拆了重新再缝一遍。
见她似乎不打算说话,桑肯恩只好再度开口。
「现在告诉我,妳是否已经打消离去的念头了?」
安黎莎依然没有回答。她想走,而他不同意,现在说出来也没有用。
「沈默究竟代表什么?」桑肯恩的饨耳音说明他正极力召唤他所有的耐性。「我需要保证,请妳对我说妳绝不会一声不响地悄然离开。」
「你也能给我保证吗?」安黎莎也低声地问。
「什么?」桑肯恩怀疑着自己的耳朵,她居然在对他要求某项保证。
「如果我继续留在这里,你能否保证——你必须允诺不再企图侵犯我,即使只是一个你认为没什么的——吻。」话才说完,她就对自己提出的要求感觉很不自在。
「妳这么讨厌我的亲吻吗?不少人说过我有一流的技术呢!」桑肯恩挑逗地看着她,语气有危险的味道。
安黎莎的脸羞得更红,根本拒绝抬头看他。
「你——你不该说这些话,它们听起来很——很不规矩。」她吶吶道,实在想不出来更好的形容词。
「我只是个野蛮的恶棍,对妳所谓的规矩自然懂得不多。」桑肯恩语带嘲讽。「放心吧!安小姐。除非有妳的允许,否则我绝对不会再无礼地攻击妳,这样可以了吗?」
她点点头。
「只要你记得自己的承诺。」她暂时是无处可去,甚至依玲那儿也如他所说的不适合,除了留下来,她已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