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手轻脚将她搁放在床上,坐在一旁就着烛火,目不交睫地注视。
醒着时的她古灵精怪、任性娇蛮。
睡着时的她乖巧安静,像煞个无意中坠落凡尘的仙子,不像个鬼,一点也不像!
她那长可及臀的头发如煤玉般的乌黑发亮,羽睫浓密,纤鼻俏挺,鹅蛋形的脸上满载着纯稚净美的灵气,白皙细致的肌肤彷若吹弹可破,而那弧度优美,软腴得恰到好处的朱唇,更是会引得人的眸光,久久无法离去的原因。
虽然她忘了他,但他却是一日比一日地更加深爱着她了。
如此眷爱,他思忖着,怕是除了她的精魂之外也有小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她此时的身形是经由他的纸笔,来赋予重生的吧!
以丝绢为身,以颜料墨汁为血,她是他凭着记忆一笔一画细细勾勒出的,画笔噙爱,创作有心,本貌虽然不改,却仍不讳言有些琐细部位是他依着自己的喜好憎恶,刻意又修润过了的。
试问,天下又有哪一个创作者,会对自己的作品觉得不满意的呢?
他用自己的笔,为自己打造出了个心爱的女子。
他叹气伸掌,先是包裹住了她微蜷起的小掌,轻轻将其摊开,追她在梦中与他十指交扣。
好半晌后,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先是俯首羽触般地吻落她的额际,继之一路蜿蜒而下,诱人的长睫、可爱的睡容,泛着馨香的唇瓣,都让他一一尝遍了。
这样子的作法其实有些卑劣,趁「鬼」不备,他暗起了反省。
但反省归反省,他可不会就此打住,这可是整整一日的时光里,她对他最不设防,最能任由着他恣意胡为的时候了。
洛伯虎捺熄了烛火再度上床,利用屋里仅有的淡淡月光,痴迷地继续啄吻她。
他很想要她,很想要和她合而为一,进入她体内,疯狂攫取属于她的甜蜜,爱之入骨时,这样的念头稀松平常,但他始终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她是鬼、他是人,这么做可能会损伤他的阳气,而是因为她还不够爱他。
但他多得是耐性,他将啄吻落至她白皙颈项,伸手剥开她的领口,缓慢地、持续地往下继续……知道终有一日,他会让她如往昔那般,疯狂地爱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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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一名手持油纸伞,衣着随意的俊美男子,没挂剑没提包袱,仅在背后背着一只画筒,低头疾行,状似赶路。
「年轻人!」
身后扬起一声高喊,男子没停步,疾行依旧。
「喂喂喂!年轻人!我在喊你呢!」
旋风扫来,一名梳高了发髻,蓄着八字短髭,身着道袍、手提七星剑的中年圆滚肥敦敦男子,三步一大迈,肥臂举高,硬是拦住了男子的去向。
洛伯虎虽被迫停步,却仍是面无表情。
「干嘛不理人?」胖道士瞪眼扯大嗓门。
「因为我不认识你。」他漠冷开口,俊容没有多余的波动。
「这会儿你不认识我,待会儿可得拜喊恩人啰,小子……」胖道士一双肥眼凑近,「你知不知道自己印堂发黑、头顶上邪气冲天,一看就知道是……」
「被鬼缠身?被鬼迷了心窍?」洛伯虎淡淡启口,帮对方把话说完。
胖道士双眼瞪大了,「你知道?」
「因为这一路上已有几个爱管闲事兼无所事事的人告诉过我了。」
又是「爱管闲事」又是「无所事事」,他不想听人啰唆的心思相当明显,偏偏胖道士却好像听不懂。
「既然那么多人劝你,你还不信?」
「不是不信,是不在乎。」
「不在乎?!」胖道士瞪大一双小眼睛,「这还得了?人是人,鬼是鬼,好端端的一个人若遭邪物所迷,一来健康受损,二来运势低落,三来这种脏东西心思狡狯、阴沉毒辣……」
胖道士说到这里时,洛伯虎身后的画简剧烈摇晃起来,像是在抗议对方的言词,洛伯虎微蹙眉伸手往后按住了画筒。
他漠然开口,「谢过道长好意,只是在下真的不需要。」
话一说完,他启步就走。
「什么不需要呀!」
偏那胖道士不死心,仍是追奔了过来。
「是人都会需要的,天体运行自有常轨,人有人路,鬼有鬼途,人鬼殊途却硬要在一块是不行的,你听我的,就让贫道为天行道,铲除邪物了吧……啊--」
伴随着杀猪似的尖叫,是一条被打飞,掠向了天边的肥敦敦人影。
洛伯虎冷冷收拳,看也没看向那名胖道士,微一耸肩掮高了画筒,拾起为了揍人而扔掉的伞,继续原来的行程。
跟他讲天道?还讲常轨?
讲那个没事做最爱整弄他的「东西」?摆明了在讨打。
一边疾行洛伯虎一边思忖,要想让这些爱管闲事的家伙别再来打扰,要想让紫儿别再因着白画时受困于画纸上感到闷气,就得要快去找到妖精族长,让紫儿转为画妖。
那么要如何去寻得妖精族的族长呢?他曾经这么问鬼王。
当时鬼王只是神秘笑笑,说答案着落在他昔日的某位红粉知己身上。
鬼王不肯多说,他也就不再多问了,在离开酆都前,他找了几个送信镖师,定下日期,约了他那些已经嫁人的六位红粉知己在翠竹茅庐相见,说是有要事请托。
她们会不会来?
他其实毫无把握,毕竟她们不但已为人妻,甚至还有的听说就快要成为人母了,如果她们因此而有所顾忌,不愿再和他这旧情人见上一面,他是可以体谅的,只是……唉!就怕他的难题届时无法解决了。
他不愿多想只是背高了画筒,重新加快了脚步。
第十章
半个多月后的夜里,翠竹茅庐。
自朱紫紫死后,这屋子里总弥漫着一股哀伤气息,但这天夜里却彻底变了,茅庐内外气氛热腾,人语嘈杂,且除了个正在灶间烧水泡茶的洛伯虎外,个个都是女人,喔,不,几个女人和一个女鬼。
「嗳!我瞧妳这肚里的,肯定是个女儿!」
两个孕妇站在一块比大小,肚子大点的是飘洋过海、吐了一整路的海滟,另一个则是苏州小老虎,特地由东北回娘家省亲外带探望旧情人的骆虎儿。
「妳又知道了?」洛虎儿回以怀疑的语气。
「信我!」海滟兴致勃勃,拍拍肚子,「我这个肚子可是海禹上下臣民所望,光是那些个供我参考的典籍,就堆满了海禹整座宝库。」
洛伯虎正好捧着几杯热茶出了灶间,听见这话瞟了一眼过来,「滟滟,妳的肚子都这么大了,妳家那口子还肯让妳坐船出来?而且还没跟?」虽然没跟,但在他屋子外头半里内,一圈圈全是护送着海禹王妃至此的海禹侍卫。
「才不许他跟呢!」
海滟捧高肚子,虽已即将为人母,却是艳丽不减反增,语气中亦满是昔日花魁当有的霸气。
「一个王不好好地待在国里统治臣民,王不像王,成何体统?还有哇……」她嘟高菱唇,随随便便开个口都能让她显得媚态横生。「我不过是来见见昔日故友罢了,他凭什么不许我?」
「还是妳有本事,将夫君驯得如此服帖,还有这……」诗晓枫起身,满脸艳羡地走近海滟,伸手抚了抚她的大肚子,「真是叫人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冷冷作声的是坐在角落边上,一身雪白的傲澐凌,「妳不也嫁了人了,生孩子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傲澐凌一句话吞吐得坦率自然,反倒是坐在她身边鲜少开口的季雅,不好意思地羞红了粉颊。
「那么到底……」突然有把娇娇软软的声音出现了,「嫁人是怎么一回事?还有那个孩子,又是怎生被塞进肚子里面去的呢?」
一句话让众人都安静了,一个个将美眸一致投向那坐在桌畔,用着小手托撑下巴,满脸好奇神韵的紫衫少女。
「嘿,我说洛伯虎呀!」
海滟压低嗓招招手,将屋里的唯一男人给唤近。
「你特意传信将我们都找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们传授你那紫儿小画鬼,有关于床上的事情吧?我可先说了,有关于人的问题咱们自然知无不言,但有关于……嗯,鬼的呢,就恐怕是帮不上太大的忙了。」海滟小心用字,就怕误伤了那只画鬼的心,呃,如果鬼还有心的话。
方才众人初见面时,洛伯虎就已将朱紫紫目前的状况告诉她们了,众人听了后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叹这素来滥情的男子竟成了个痴情种子。
在知道了紫儿目前的身分后,除了胆子小的诗晓枫仍不太敢接近外,其他的几个,很快就由惊讶转成了好奇,再因着洛伯虎的关系而转成了亲切,乐意和她相交了。
尤其是海滟,她素来爱宝成痴,长这么大还不曾见识过鬼,亦不曾收藏过一只画鬼,真是好叫人心痒难耐呀!还有一点,这位生前挺骄傲的千金郡主,在变成了鬼之后,好像还比较可爱且易于亲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