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两人都沉默不语,闷人的寂静充斥整个房间。骆昔浪又倚窗而立,似在眺望远方,上官蔻心则坐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衣角。
唉!这穿了几年的粗布衣裤,究竟能不能换成绣着花儿的飘逸长裙呢?
也许是凑巧,也许是他们两人方才都想着同样的事,骆昔浪在这时候转过身子,喊了她:
“你——”
上官蔻心抬起头。
“什么?”
“我在想——我们去逛逛市集吧!你可以替自己找几套合适的衣服。”
上官蔻心低头看看自己。
“我的穿着有什么不对吗?”她问。
骆昔浪看了她一眼,又转身面向窗外。
“你已经不想换穿女装了吗?”半晌后他这么问。
上官蔻心眨眨眼,等到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既惊且喜地啊了好大一声。
第五章
“公子的意思是肯让我换穿女装,变回女孩子吗?”上官蔻心问,声音因兴奋而有点颤抖。
“你本来就是女孩子。”骆昔浪回答。
“这个我知道,但——真的可以吗?我以为公子讨厌女孩子。”
他对女性的感觉其实不能称之为讨厌,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和她们相处,只不过这些话骆昔浪是怎么也不会说出口的。
“你究竟要不要去?”他问。
“去?”
“去逛市集买衣服。”骆昔浪提醒她。
“对了!逛市集买衣服,买姑娘家穿的衣服!”上官蔻心开心得手舞足蹈,在房里跑过来又跑过去,直到她想起脸上的伤,兴奋之情瞬间褪去。
发觉她忽然没了声响,骆昔浪转过头来,见她手抚已里上草药的面颊,神色黯然,挑高了白眉问:
“怎么?已经上了药,还疼吗?”
上官蔻心摇头。
“草药凉凉的,很舒服,伤口已经不觉得疼了。”
“那么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忽然间不开心了。”
“喔,我只是想起自己的伤,”她又摸摸脸颊。“这个时候就算是穿上女孩子的衣服,也绝对不会漂亮的吧?”
骆昔浪想翻白眼。女孩子实在是很难理解,他想。先前为了力保宋青天一命,似乎完全不在乎他在她脸上画了这么一刀,此刻却又为了美不美的问题而对这伤口耿耿于怀,真是反复无常。
“走吧!”他说。“逛市集去。”
“可是我的伤——”
“就算有伤,你还是一样漂亮。”
上官蔻心无可避免又脸红了。
“这——公子,你会说出这种话真是叫我讶异。”
经她这么一说,骆昔浪白皙的脸上也出现红霞,为了掩饰,他转身率先朝房门走去。
“快走吧!别管脸上的伤了,一定会完好如初的。”
“公子如何能肯定?”
“那老头子不是这么保证的吗?”
“老头子?”上官蔻心低嚷:“太不敬了,人家是大夫啊!”
“你若如此敬重那老头,何不对他的医术多点信心?”他站在门边等候她。“究竟要不要去?”
“嗯。”上官蔻心点点头,露出笑容跑向骆昔浪,但忽然又啊了声停下来。“不行啊!公子,不能逛市集了。”
“又怎么了?”骆昔浪不耐地闭上眼睛。
“你忘了一件事,公子。”
“是什么?”
“我们没有钱。”
“钱?”骆昔浪扬起眉,接着以冷漠轻蔑的语气道:“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但是——”上官蔻心轻叹。“没有钱的话什么东西都不能买了。”
“我说过了,我买东西用不着给钱。”
“我也说过,公子,不管买什么东西都是要给钱的,这是交易。”
“从来没有人跟我收过钱。”
“那是因为他们怕你,公子。而我要让他们知道根本用不着怕你。”
“何必麻烦?现在这样很好。”骆昔浪冷冷地说。
“这不是你心里真正的想法,你一定也不喜欢人们一看见你就逃得老远,是不是?”
“少自作聪明。”
“而公子你就是冥顽不灵。”
“你——”骆昔浪咬牙,愤怒地撇过头去。“你该死!”
上官蔻心退后一步,怕他真的付诸行动。
“为什么?”
“你总是为了钱的事跟我争执。”
“这样也不至于得死吧?”上官蔻心吶吶道。
骆昔浪花了一些时间平息怒气,再开口时已恢复一贯的冰冷语气。
“现在可以走了吧?”
“去市集“抢”衣服吗?”这回是上官蔻心转过身去。“不,我不去。”
“你——”骆昔浪怒声吼,再次失去冷静。“我从来没抢过东西!”
“你拿了东西却不给钱,这跟抢有什么两样?”
“当然不一样!我没有动手抢!”
“是他们自个儿把东西送到你面前?”
“没错!”
“若是他们不把你要的东西送上,你会毫不留情杀了他们?”
“我从没那么做过。”骆昔浪咬牙道。
“但是你却让人们这么以为。”上官蔻心转身走向他。“你应该辩解,公子,告诉他们你不懂妖术也不嗜杀,让他们明白你只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就像所有的人一样。”
骆昔浪嘲讽地扬起嘴角。
“看了我的模样,谁会相信我是个平凡普通的人?”
“公子指的是你银色的头发吗?人老了都会这样的,就算你的头发在你还没老之前就先变白,那又怎么样?你应该跟他们说清楚,而不是任由他们盲目误解你。”
骆昔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崩解了。这样的几句话,说起来轻描淡写,但为什么竟是出自一个真正认识他不过几天的女孩子?不是他的师父,不是他的兄弟,甚至不是他的父母。
他双拳紧握,思绪飘回遥远的时空里;但此刻在他的脑海中,父母兄弟的影像变得模糊,唯一清晰的就只有眼前的上官蔻心。
他如何能不在乎她?骆昔浪想着。她是除了师父以外,唯一一个不以异样眼光看他的人。
“公子!”上官蔻心拉拉他的衣袖,将他唤回现实,“衣服的事就算了吧!我一直扮成男孩子也无所谓啦!”
“为什么?”骆昔浪还是不懂。轻易就能取得的东西,为什么要为了无聊的理由而放弃。
“因为我们没有钱。”上官蔻心不厌其烦的又说了一次。
“那我就去找些钱来。”骆昔浪自以为做了退让,谁知她的眉反倒皱了起来。
“如果你拿了别人的钱,那就真的是“抢”了,绝对不可以。”
骆昔浪盯着她,挫折感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们必须想办法赚钱,公子。”
“赚钱?”
“嗯。我们在这儿吃住都得要钱啊!”
骆昔浪想告诉她没必要,但这么一来只会引起另一次争执。
“我们要怎么赚钱?”
上官蔻心蹙眉。
“这个我他不知道——”她说着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可以去问问掌柜的,看有没有什么洗碗打扫的工作……”
骆昔浪两道眉危险地挑起了。
“你要我去洗碗扫地?”
“是我要去洗碗扫地啦!你是公子,怎么能要你去做这种粗活呢?”
骆昔浪看着她,从她脸上找不到一丝嘲讽,显然她是认真的;她深信如果他们两人之中有一个必须工作赚钱,那么那个人就是她。
“你用不着担心,公子,我会拜托掌柜的让我在客栈帮忙,就当是抵付我们的食宿费用。”她笑容满面的对他说。
“不准你去。”骆昔浪寒声道。
上官蔻心闻言一愣,随即不解地低喊:
“为什么?”
“就是不准你去。”
“总得有个理由啊!”
“你是个女孩子,不该拋头露脸。”
“这——这算什么理由嘛!我又不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在冰雪原我也经常洗碗打扫啊!”
“这不一样。”那时候他不知道她是个女孩子,也不——也不像此刻这般在乎她。
“都是工作,有什么不同呢?”上官蔻心要求道:“让我去吧!公子,能在客栈帮忙总好过白吃白住。”
“白吃白住又如何?
“公子!”上官蔻心开始觉得生气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们当然不能在这儿白吃白喝,那是恶棍的行为。”
骆昔浪闻言轻蔑地哼了声。那些人岂止将他视为恶棍,根本就是把他当成了妖魔鬼怪,她怎么老不明白?
骆昔浪无所谓的态度终于引发上官蔻心的愤怒!他一点也不明白她的苦心,他根本不晓得当人们说他是妖魔时,她心里有多难受!
“喂!你——你哭什么?”
骆昔浪忽然间对她低喊,声音里带着焦虑,还有不知所措!这时候上官蔻心才发觉自己居然哭了,摸摸脸颊上的泪水,她好惊讶。
“你怎么了?”骆昔浪走向她,“怎么忽然就——”
上官蔻心突然开始推他,用尽力气将他推出房外,碰的一声关上房门。
“你好好想想,公子,如果你还是觉得白吃白喝没什么,那么蔻心就自个儿去找大娘的儿子,下再跟着公子了!”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要和他分道扬镖吗?骆昔浪盯着被关上的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