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的手指指着女儿,司马夫人气得不知该说什么。
见娘扶着梳成高髻的头发,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司马嫒赶紧搀着她到最近的一张圈椅坐下,顺手帮她倒了一杯茶。
只是听到她见到宇文大哥反应就激烈成这样,要是娘亲知道自己还跟他吃了一顿饭,恐怕会当场气晕过去吧。
喝了几口茶之后,司马夫人的气似乎有稍微缓和的迹象,不过那双眼仍是余怒未消地瞪着女儿。
「真是不知轻重!」她用丝帕擦擦嘴角,喃喃念道:「妳知不知道现在武敏之的爪牙四处在京城里打探,想要搞清楚我们是不是有跟别人私下承诺婚约。而妳居然还跑去见宇文耀。」
司马嫒想要辩解,说她真的不是存心去找他的,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垂下头,不吭一声。
按照她的经验,这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乖乖让娘亲数落一顿,直到她满意为止。
「我们跟宇文家那么多年的交情,要是真的因此让武敏之误会而给宇文家带来什么灾祸的话,那妳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她头垂得更低,大大的黑眸闪动着无助的光芒,知道娘亲的话不是在虚言恫吓,武敏之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是人尽皆知的。
又喝了一口茶,司马夫人瞥了她一眼,用破釜沉舟的声音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司马嫒的胃不禁一阵紧缩,下意识地绞着手指,她知道那是什么办法。
「我懂了。」点点头,她也下定决心了。
「就是,识大体一点,不会让妳吃亏的。」
「那就让您跟爹去安排吧。」
「唉,谁教人家目前大权在握,皇上和皇后到洛阳去,把朝政都交给他处理,长安俨然成了他一个人的小朝廷……啊?妳刚刚说什么?安排什么?」从喃喃自语中回过神来的司马夫人猛然问。
「让我嫁给武大人的事啊!」司马嫒理所当然地说。「妳不是说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司马夫人手中的杯子差点滑落。
她涂上胭脂的嘴巴大大的张开,想要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最后,她索性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个哀莫大于心死的叹息声。
呜呼哀哉,想她司马王氏聪明过人、才智双全、反应灵敏,兼之能够举一反三,怎么会……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迟钝到不行的女儿呢?
「怎么,不是这个办法吗?」她怯怯地问,怎么老是猜不中娘的想法呢?
司马夫人给了她一记「废话」的狠瞪,别开脸不想跟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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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两。」清脆的女声喊道,神情专注得有如面对面厮杀中。
「一百五十。」杀价的是冷硬如石的男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三百。」
「一百七十五。」
「二百五十,不能再低了。」女声略略提高,已经到达底限。「让我提醒你,这可是具有致命一击的威力,有了这一条,之前我给你的都可以作废不用,你最好考虑清楚。」她补充并且强调。
似乎忍耐着庞大怒意的吸气声响起。
「二百。」他再度出价。「再多我就不给了。」他硬邦邦地补充。
「二百——二十五。」女声仍不放弃。
一阵不短的沉默之后——
「成交。」男性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成交。」
宇文嫣露出笑容,满意地看着藏在廊柱阴影中的高大体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戴罪立功式的情报变成一条条可供贩卖的消息,从初尝甜头到食髓知味,对于必须在短时间内尽量搜集有利情报好扭转乾坤的宇文耀来说,任宇文嫣宰割似乎是不可避免的命运。
最初他当然也冷峻地拒绝过,但是宇文嫣早就抓住他的痛脚,看穿他就算杀死她也于事无补,所以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以不再奔波、放任事情发展为威胁,一次又一次地达到她的目的。
「现在可以说了吧?」他冷声催促,黑眸中有一丝不耐。
「没问题。」有了银子一切都好办。
踮起脚尖,她靠近大哥魁梧的身躯,用手遮着嘴巴,以窃窃私语的音量把这一条最珍贵的情报送进他耳中。
开玩笑,为了亲自接近武敏之和他的党羽,她不仅牺牲色相到胡姬酒肆陪酒,硬着头皮用二天的时间把一套胡舞乖乖学完,还得忍受那群混蛋色迷迷的眼光,辛苦躲避他们的魔手。
付出这么多,怎么算怎么不划算,透支的部分不找大哥拿,找谁拿啊?
刚开始她当然也是抱着戴罪立功的心态,后来盘算了一下,发现这是一条绝佳的赚钱管道,而且买主非买不可。
此时,什么兄妹情谊,自然要被踹在最后面啰!
「确定?」瞇起眼,他的表情因沉思而凝重。
宇文嫣猛点头,拍胸脯挂保证。
「确定确定,我打听过了,千真万确。」
这次她可是花上九牛二虎之力,贞操差点就葬送在武敏之的淫爪下,要不是那个……总之是深入虎穴涉险才换来的可贵情报,不过,就算打死她,她也不会告诉大哥详细过程就是了。
宇文耀点点头,倚着廊柱的修长身影没有移动,双手盘胸,姿态优闲得看不出任何威胁性,只有那双凛锐的黑眸泄露了他并非等闲之辈。
「你打算怎么做?」宇文嫣兴致盎然地问。
「很简单。」他言简意赅地回答,幽黑的瞳眸射出冷箭。「斩草除根。」
四个字吐出,宇文嫣忽然觉得全身发冷,四周的温度好像瞬间陡降,她忍不住搓搓自己的双臂取暖。
「你有把握吗?对方可是皇后娘娘的亲戚,是她最为倚重的人。」她提醒,心里却一点也不担心。
宇文耀没有回答,唇角微扬,弯成嗜血的弧度,表情似笑非笑,黑眸深处闪着莫测高深的诡魅光芒。
头皮……发麻了。
亲眼目睹这么让人不寒而栗的表情,宇文嫣很庆幸自己是他的妹妹,而不是他的敌人。
大哥光是站在那儿,都还没有做什么,就能散发出骇人的气势,让人感到他是所向无敌、不可挑战的;而充满自信的神态,就像世上最凶猛的狮子睥睨群兽那般,也难怪高句丽的军队一遇上他便兵败如山倒。
跟大哥这种强大危险的人相比,对手简直像个手无寸铁之辈,弱得让人同情。
酒肆中武敏之那张狂刺耳的笑声,现在回想起来,居然很有几分穷途末路的凄凉意味呢。
「妳做得很好。」
不到一个月就有这样的成绩,他不得不对她的能力刮目相看。
「这个……」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两根食指在半空中相互碰啊碰的,垂下眼,掩饰黑眸深处闪烁的狡猞光芒。「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做得很好的话,刚刚的价码可不可以再加一点点呢?」
她厚着脸皮提出要求,顺带伸出嫩嫩的掌心。
宇文耀的回答是给她致命的一瞥,然后昂首阔步,头也不回地走出阴影。
第四章
原来司马夫人所谓的办法就是把她关在房里,顺便派两个丫鬟和四名壮丁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她走到哪里,这六人就跟到哪里。面对这种紧迫盯人法,司马嫒也只能俯首称臣,乖乖认命。
一开始当然觉得浑身不自在,有被人软禁的不舒服感,但是神经比任何人都还要粗的她,久而久之,居然也就习惯了。
甚至更离谱的是,偶尔她还会忘记这如影随形的六人组存在。
那双带着朦胧和深邃之美的黑眸有时在看见这六人组时,眸中还会浮现浓浓的困惑。
幸好她通常都是侧着脸想了一会儿之后便会出现恍然大悟的神情,否则类似像「你们为什么不去工作,站在我后面干嘛?」的问话恐怕就会三不五时出现。
这一天,天气特别晴朗,虽说早晚仍是春暖乍寒,但是白天时晒在肌肤上会有点微热感的日照,已让人充分感觉到酷寒的冬天的确已经远离。
在自家的后花园凉亭挥毫画画的司马嫒,对着眼前梢嫌呆板的人工山水风景,脸上的表情仍是仿佛第一次见到似的兴致高昂。
一旦认清时势,就不会再顽强抵抗,反而能很快适应,并且从中自得其乐,这种不会计较也不会钻牛角尖的性格,正是她无论何时看起来总是一副无烦无恼,心无挂碍的原因。
说完全不会烦恼其实也不尽然,只是与生俱来的迷糊性格使她比别人更容易忘记烦恼罢了。
没有特别去计算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多少天,甚至也不会去苦苦追问娘亲何时解除这样的禁令,她心想,反正摆在眼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迫于权势她必须嫁入武家,二是爹爹的不予回应终于让武家失去耐心主动放弃这门亲事,不过她想第二种可能性应该是微乎其微就是了。
既然如此,与其长吁短叹,烦恼逃不过的命运,不如利用时间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