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这“侄子”是打哪儿来的、学问如何,却仍然放心地把孩子送到书院受教。
可见,光“松林书院”这个招牌,便是一种保证。
轻吐一口气,宋湘琦偷瞄一眼窗外偌大的庭院,莲花池畔的垂柳下,有数只彩蝶翩飞嬉戏;花丛里,白花渐渐开始绽放;气候正是舒爽宜人……多棒的春日午后啊!
若是爹还在的话,她现在该是倚着书房的窗台看书,或是和妹妹在花园里散步吧!
想起爹爹,她不禁闪过一丝黯然。
“先生。”一个童稚的声音怯怯地响起。
宋湘琦忙回过神,定睛一瞧,原来是张员外的小儿子张智,他是个心地善良、有些胆小害羞的可爱小男孩。
“有什么问题吗?”她放柔声音,微笑地问道。“我们念完了。”张智迟疑地说道。先生不知道在专心思考些什么?是不是刚刚他们念错了?“喔……那我们接下去。”宋湘琦怔了下,才赶紧低头念下一句的课文,顺便隐藏她的尴尬。
真糗!竟然被学生抓到老师在神游。
朗朗背诵声再度响起,在这春日的午后。
好一阵子没来扬州,没想到更繁荣了。
南宫绍一手扇着逍遥扇,一手背在身后,逛大街似的在市集里闲晃,还不时对朝他抛媚眼的年轻女孩微笑。
不多时,他在一家人声鼎沸的客栈门口停下,抬眼望望朱红色的招牌,上头写着四个斗大的黑字“聚福客栈”。
这家客栈是扬州城最有名也最高档的客栈,不仅是因为它所提供的菜色、客房皆系一流,最重要的是,它是最邻近秦淮河畔的客栈。
扬州的妓院是出了名的,而秦淮河畔的妓户更是上品,没有相当的才华姿色,还无法跻身于此。
所以,只要是男人,来到扬州,不可能不到秦淮河畔逛逛。就算没钱,隔远远地瞧瞧那些莺莺燕燕,也足够过干瘾了。
“掌柜的,好久不见。”南宫绍走进客栈,朝柜台招呼道,“你的生意愈做愈好喽!”
“宫二少?”圆圆胖胖的掌柜惊喜地从柜台后走出来,“稀客,稀客,您好久没来了,是什么风又把您吹来的?”
他不知道这个自称是宫二少的英俊男子是谁,但却记得他风流潇洒,出手阔绰,上回着实让他赚了不少银子。
“我来找人。”
“找人?不如您说出他的特征,咱们这儿人来人往的,要不我帮您注意、注意。”掌柜的倒是热心地提议道。
“无须劳烦掌柜的,这事儿我自己来就行。你只要帮我准备间上房,然后送几样小菜过来。”天知道丫头会易容成什么模样!要他怎么说特征啊?
“是、是,没问题。”胖掌柜转身朝一边的伙计喊道,“阿牛,带宫二少到兰院,好生伺候着。”
“掌柜的,你忙吧!不用招呼我了!”
话毕,他随着伙计离开,并未注意到在拥挤的用餐客人中,有一位衣衫破旧的年轻小伙子,正用一双灵慧的眸子盯着他。
隔日,南宫绍起个大早,准备出门开始他的“寻妹之旅”。
首先,他的第一站便是扬州城各家当铺。
因为据南宫的丫环所言,她挑了几件首饰带在身上,所以她很有可能会在这里把它们变换成盘缠。
将逍遥扇插至腰后,南宫绍信步在街上走着,左看看右瞧瞧,久违的自由感觉几乎令他落泪。
早晨的街上可热闹了,卖菜的、卖肉的、卖珠宝首饰、胭脂花粉的……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
这里的热闹跟“隐龙别苑”的无趣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想起前几个月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走着走着,他发现摊贩人潮渐渐减少,不过仍然有行人来往。
在经过一户敞开大门的人家时,他本来好奇地想往里边瞧瞧,可是注意力却被其他的事物吸引。
“那是哪家公子?长得真俊!”对街,一名丫环打扮的少女轻声跟身边的同伴咬耳朵。
“是啊!来咱们院里的男人那么多,从没见过这么俊的!应当是外地来的吧!”另一名少女回答道,忍不住朝南宫绍多瞧几眼。
南宫绍毕竟是练过武功的,耳朵尖,自然能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挂上他那副迷倒众生的笑容,凑过去搭讪道:“两位姑娘好。”
“公子您好。”大概在妓院里男人见多了,她们并无半点羞涩,娇笑地回道。
“在下见两位姑娘伶俐可爱,忍不住想认识认识,希望不会太唐突。”南宫绍从腰后拿出逍遥扇,“唰”的打开,在身前扇了扇,一副风流自赏的模样。
“想认识咱们还不简单,只要公子今晚来咱们院里一趟便成。咱们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多才多艺,到时公子可能不会再多看咱们一眼。”其中一位丫环笑道。
“那……敢问两位姑娘说的是哪一家呢?”他微笑地收起扇子,拱手问道。
“‘寻芳院’。公子从这儿顺着秦淮河畔走,右边第三家便是。”她指着她们来的方向说道。
南宫绍正要说话,忽然有一阵干咳从他身后传来。
“如果方便的话,请不要在这里打情骂俏,我不希望我的学生受到不良的影响。”宋湘琦冷着一张脸,眸中带有一丝不屑。
纵使现在是被外族统治,风气也不该败坏到这等地步,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谈这种不三不四的事情。
南宫绍倏地转身,瞧见一个身材略显单薄、瘦小的儒生站在大门口,一脸的不赞同。
“哎哟!宋公子出来赶人了,我们姐妹再不走就太不知羞。”年纪较大的那名丫环不见愧色,反而朝宋湘琦抛个媚眼儿,又转身对南宫绍笑道,“公子,我们等您来喔!”
然后,她俩才嬉嬉闹闹地离开。
如今只剩“他”和他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僵直不悦,一个吊儿郎当。
南宫绍上下打量“他”一阵,同时也瞥见门边两侧的木匾。
“他”长得是清秀斯文,唇红齿白,可是脂粉味太重,看起来像风一吹就站不稳,还摆出什么道貌岸然的清高样儿!
唉!又是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酸儒。
“这位兄台,在下不知此处有不准人交谈的规定,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南宫绍仍是笑着,可是言词却暗含嘲讽。
“这里是学生们求学的地方,如果公子要花天酒地,请到秦淮河畔去。”不理他语气中的嘲讽,宋湘琦面色不改地说道。
“原来兄台也知道秦淮河畔是做啥的啊?”南宫绍面露嘲弄,对“他”微微一揖道,“既然兄台赶人,在下也无颜久留,告辞。”
哼!说起话来人模人样,骨子里却跟那些好色的淫棍没两样!宋湘琦凝视他的背影,心中暗骂。至少那些色鬼还不敢在“松林书院”门口造次,只有这家伙……不知死活!
要知道,朝中有不少大官都曾就学于此,加上他们在扬州的声誉地位,连县太爷都要敬他们三分,哪儿还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再次狠狠瞪他一眼,宋湘琦转身走回学堂,准备今日的教材。
这个登徒子,希望永远都别再让她遇上!
奔波大半天,南宫绍走进一家靠近“圆融寺”的茶馆内歇腿。
随意点几样精致茶点和一壶碧螺春,他大剌剌地斜靠在临窗的位置,一边摇着逍遥扇,一边不经意地打量街上往来的人群。
早上把扬州城所有的当铺都跑遍了,却没瞧见半件丫头的丫环所描述的首饰。
南宫绍啜了一口茶,塞一块桂花糕到嘴里。
依据他聪明脑袋的推论,丫头仍滞留在扬州的可能性相当高,说不定,现下便在暗处与他捉迷藏。
说真格的,他倒不会太担心她的安危,丫头虽然不会武功,但凭她灵光的脑袋,自保是绰绰有余。
尤其是南宫家刚在四川站稳脚步的那几年,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丫头更非不知人心险恶的寻常千金。
只是,若不把她寻回去,对大哥难交代啊!
“客官,还需要点什么吗?”店小二殷勤地前来问道。这人一瞧就是有钱公子的模样,他怎敢怠慢?
“不用了。”南宫绍客气地笑笑,忽然想起一件事,顺口问道,“小二哥,城西一户褐色大门,门前挂两块木匾,写着‘气节如松、胸怀如竹’的人家,是什么来头?”
“公子您一定是外地来的,所以才会不知道‘松竹书院’。”
店小二自然流露出的崇敬,引起南宫绍的兴趣。
“松竹书院?”他以前听过这间书院,好像颇有名气。
所谓政商不分家,他们南宫家当然与不少朝中大臣有所往来,大概是在言谈之间有人曾经提起过这么个名字。
“是啊!‘松竹书院’是扬州最好的私塾,所有的达官贵人都想把自己的孩子往里头送,如果资质不好,还不见得进得去呢!”
“那么现在是谁在授课?”既然“松竹书院”受到如此推崇,应当不会是今天遇见的那个小伙子在授课吧?他看起来好像还没断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