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是不是爹拒绝了柳员外?」这是很可能的,毕竟除了指腹为婚,很少有 人在子女这般年幼便替他们订下婚约的。
「不,你爹答应了柳员外的提亲。」江母回答,而她的答案显然让江青璃疑惑不解 。
「爹答应了?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有依约前来迎我进柳家?为什么我没有依照约 定在十三岁那年成为柳文信的妻子?」
江母叹气。
「这事说来话长,不过,你依然算是柳家未进门的媳妇,柳家的独子柳文信已经决 定,选定日子就来迎娶你过门。」
***
江青璃楞住了,半晌之后才心烦意乱地问母亲:「为什么?为什么柳家五年前不来 迎亲,现在又突然要我进柳家门?这--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总得一五一十跟我 说清楚啊,娘。」
「我是要说,你别急嘛!」江母又咳嗽,江青璃赶紧递上一杯水,江母喝了口
水,又继续说:「柳员外是个斯贫重富的人,他刻画未来的美景,满心以为自己和 名满京城的佛像雕刻家结为亲家,将来必定能助他儿子在京城建立功名。」
江青璃蹙了眉心,似也不齿柳员外的势利。
江母叹气。「人再怎么会算也敌不过天,柳员外以为一切都在他控制之中,却没有 料到你爹会在壮年之时染病过世。你爹一死,他的美梦等于是幻灭了,于是不等你爹出 殡便派人来欲将婚事作罢。」
「这么现实的人家,不嫁也罢。」江青璃忿忿道,接着又疑惑地皱起眉。「既然婚 事已经取消,娘为什么说柳家打算近期内来迎我进门?」
江母苦涩一笑。
「前些日子,柳员外过世了,现在柳家的大小一切由柳夫人做主,那天柳夫人亲自 来访,表达她和儿子共同的意愿。她一直认为她丈夫不该因为我们没有显赫的家世便擅 自解除婚约,是以她来道歉,并且表示希望在守丧期满让她儿子娶你过门。」
江母拉过女儿的手。「看起来柳夫人是个明理的人,你嫁过去应该会受到疼爱吧!
至于你未来的夫婿柳文信,娘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的人品如何,也无法确定他真 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或者是因为见过你,喜爱你的美貌才决意娶你为妻……」
「我不想嫁,」江青璃打断江母的话,心口一阵慌乱。「娘的病还没好,我绝对不 会离开娘身边的。」
「傻孩子,你早该嫁人了,都是娘拖累了你。」江母又咳嗽,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柳夫人来过之后,娘也想了很久,毕竟柳家曾毁婚,我担心你嫁过去受苦。
可是娘的日子不多了,若是不见你有个好的归宿,娘走都走得不安心,所以,今天 一早我托邻家大叔去回复柳夫人,要他们选个好日子过来迎亲。」
「娘!」江青璃惊讶大叫,眼泪忍不住直落。
江母拍了拍她的手背,苦苦一笑:「只盼柳文信有情有义,能好好疼爱善待你。唉 !别再摇头掉眼泪了,阿璃,娘已经允诺了人家,你马上就要嫁入柳家做少奶奶,这是 件喜事,应该开心点才是。」
「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娘现在身子不好,我怎能丢下娘不管就这么嫁到柳家去? 娘需要我照顾啊!」
「这个你用不着担心,柳夫人许诺会派两个丫环过来照顾我的日常起居,倒是娘有 些事要嘱咐你,你要牢记在心,不可轻忽了,知道吗?」
江青璃只得点头,垂着泪静候母亲教诲。
江母欣慰地微笑,继续道:「我们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却绝对重信崇义的!虽然 柳家曾失信于我们,可我既已答应将你婚配柳家,就断不会毁约失言,这点你明白吗? 」
「我明白……」江青璃啜泣。
「你嫁至柳家就是柳家的人,应守妇德,循家规,绝对不能做出有辱江家名声的事 。这一辈子,柳文信就是你至亲的丈夫,你当柔顺恭敬服侍他,不得有二心,知道吗? 阿璃?」
江青璃点头允诺。
江母似乎因说了太多的话而感觉极度疲惫,于是扶着床慢慢躺了下来。
江青璃吸了吸鼻子,想忍住泪水,却是愈忍泪愈狂。
江母看着泪流不止的女儿,心口万般不舍,但也只能无奈地对她说:「娘多么希望 能看见你婚姻美满、生儿育女,可惜--」她想起自己的病,却不想女儿跟着伤心难过 ,于是勉强挤出笑容。「总之你要记得,娘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幸福,除了这个,我别 无所求了。」
听母亲这么说,江青璃心头更酸了,只能抽咽地说:「会的……娘,您的教诲我都 牢记在心,您就不要挂念我了……你要好好休息才行……」。
***
长安南郊山野有一幢占地颇广的府第,那就是楚君逸搬离长安城后的住所。
此宅唤名「银月山庄」,意在纪念他的母亲;因楚夫人最喜欢在宁静的夜晚欣赏月 亮,尤其是银白色的月牙儿。
山庄里除了主屋,还有两栋佣人房,其余的地方遍植花草树木,在花园里有开凿精 巧的人工水池及以石头堆砌而成的小山,碧波荡漾,时时映出杨柳与美丽花木的倒影。
这一夜,一弯新月遥挂天际,楚君逸站在池边的凉亭里,动也不动地盯着池里自己 修长却随着水波成了曲曲折折的倒影。
突然,灵巧的楚梦月不晓得从哪里冒了出来,并调皮地在她兄长耳边大喊了一声- -「喂--」
楚君逸一惊,幸而实时抓住栏杆稳住了身子,否则恐怕已一头栽进水中陪鱼儿嬉戏 去了。
他眉头蹙了蹙,还来不及训话,楚梦月已先抢话说了:「三哥!你这副毫无防备的 模样哪里称得上是练武之人?」楚梦月双手叉腰,可爱的鼻子高高地翘起,从她脸上看 不见应有的歉意,反倒是一副捉弄人的快感。
「以前我只要一走出大厅你就知道我要偷袭你了,现在我人都到了你身后,你还一 无所觉,这样可是很危险的。你这几天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总是心不在焉的,有什么 心事不妨告诉你温婉体贴的妹妹,她会替你分忧解劳的。」
呆子才会相信这样的话。楚君逸不是呆子,是以他转过身子,耸起两道浓眉道:「 我的危险都是源自于你。你已经十六岁了,丫头,你什么时候才能不玩这鬼鬼祟祟吓人 的游戏?」
「要不是你喜欢住在这闷死人的山里,我也不会无聊到要吓人取乐了。」楚梦月把 脸凑近她哥哥,大眼睛贼贼地看着他,提正事:「怎么?打算继续瞒我?你以为你什么 都不说我就不知道你的心事吗?你太小看你这个聪颖过人的妹妹了。」
「我没有什么心事。」他简单一句话,然后以食指指着楚梦月的鼻尖将她推开,转 过身不看她那双精得像是可以透视他心的眼睛。
「没有才奇怪了。」楚梦月偏要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看。「我问你那些东西呢?」
「什么东西?」楚君逸蹙眉,后悔没有在大哥、二哥远赴边疆时将这个小麻烦装在 麻袋里扔上马车一块儿送去。
「那些手绢啊!你一个大男人要手绢做什么?好怪异。」她朝他瞇眼一笑,意有所 指。
楚君逸又转了次身,避开她暧昧的笑意。
「问这个做什么?手绢是我花钱买的,不放着难不成要扔掉?」
「一般人都会送给妹妹用。」
「你喜欢的是那些色彩艳丽的波斯手巾吧?」楚君逸点破她。
「姐姐绣的花鸟也很漂亮啊,真的,是另一种味道嘛!只不过现在流行外来的东西 ,这样并不代表我就不喜欢那些绣花手绢啊!」楚梦月又去盯住哥哥的脸,摆明了说: 「三哥,说正经的,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位姓江的姐姐了?否则为什么这几天老是神情恍惚,偶尔还会对着那些个手绢发呆?」
楚君逸一楞,随即神情一整。
「胡说!我什么时候发呆了?」
楚梦月完全不理会他的辩驳,相反地还非常开心。
「三哥,喜欢就把她娶进门做我的三嫂嘛!那位姓江的姐姐那么漂亮,如果你不赶 快采取行动,让她去嫁给了别人可就后悔莫及了。」
楚君逸本欲否认,结果终究只是轻叹一声。
「也许她早已是人家的妻子了。」
「不会吧?我看她不像已经嫁人的样子。」楚梦月皱起鼻子,想着江青璃清丽动人 的模样。
老天爷,那位姐姐可别真是已嫁做人妇,她这个从来不曾为情动心的哥哥好不容易 动了凡心,万一真碰了这么大个钉子,她这辈子恐怕都别想要有「三嫂」了。
楚梦月暗暗祈祷着。
「大部分的姑娘在你们这个年纪都已经做母亲了。」楚君逸低声道,心情霎时变得 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