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璃点了点头。
老夫人又叹息。
「你母亲刚过世,本来我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跟你谈这些的,但是事情总要说个 清楚,我也不想你抱着希望,到头来再受一次打击。」
江青璃依然无言,老夫人于是接着说:「你也不要怪柳家无情,像你这么善良的一 个孩子,应该能够体谅我柳家的处境才是。」她对随行而来的徐嫂一点头,徐嫂立刻将 捧在手中的箱子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我们一点心意,就当是柳家给你的补偿,你可以拿它好好安葬你娘,还可以 --」
「不必了。」原本待在房里的楚君逸走了出来。「这些钱请你们带回去吧!青璃的 名节以及她母亲的丧事自有晚辈我来操心。」
柳老夫人诧异地看这个由房内走出来的人。
「你?请问阁下是……」
「在下楚君逸,见过柳夫人。」
「楚君逸?」柳老夫人睁大了眼,随即起身道:「原来是楚大人,失敬失敬,老妇 --」
楚君逸举手阻止她,并扶她坐回椅子上。
「老夫人不用如此客气,楚某已辞去官职,如今只是一介平民,是您的晚辈。」
老夫人点头,颇欣赏这年轻人的气度风采,如果家中那独子能及其一、二,她这个 为人母亲的也就用不着为他这么操心了。
「冒昧请问,听闻楚公子您早已搬离京城闲居南郊,此刻又怎么会出现在江青璃家 中?」老夫人问。
「我来协助青璃办理她母亲的后事。」楚君逸回答,老夫人一听更加讶异。
「您--这是为什么?」
「我希望青璃能够成为我的妻子,她的事我理所当然应该帮忙。」
他的话让江青璃抬起头,不过她只惊愕且愤怒地看了楚君逸一眼,咬着牙便又低下 头去。
「您--您要娶青璃为妻?」老夫人皱起眉。「难道您不知道?青璃和我儿子文信 早已有了婚约。」
「方纔老夫人已经将婚约取消了不是吗?」楚君逸微笑。「既然老夫人认为娶青璃 进门有辱你们柳家清白门风,这桩婚事就此作罢,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也互不亏欠 !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老夫人楞了楞,之后才感叹地一笑。
「也许是我们文信和青璃无缘吧!一桩婚事才会有这么多波折。不过您该知道,楚 公子,柳家碍于世俗观念才舍弃青璃这孩子,并不代表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这个我十分明白。」楚君逸回答,笑容里带点苦涩。
「我想您非常幸运,可以娶得青璃这样的好女孩。」老夫人道。
楚君逸转头看向江青璃,她依然低着头默默不语,似乎这些世俗的事再也无法进入 她已然紧闭的心。
柳老夫人一行人刚离开,聂平就由门外闪了进来,他看了看跪在母亲灵前的江青璃 ,以眼神示意楚君逸和他到外头去。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两人到了门外,聂平问。
「你指的是江老夫人的突然过世吗?」楚君逸苦笑。
「嗯。」聂平点头。
「说起来应该算是我的错,我在迎亲途中带走了江青璃,她母亲过于忧心,结果宿 疾突发而亡。」
「她怪你?」
「说她恨我还贴切些。」楚君逸苦涩道。「对了,你怎么会进城来?」
「你们迟迟不归,小姐很担心,于是就『派』我进城来了。」聂平蹙眉。「出了这 样的事,你和她--唉!情况似乎是越来越乱了。」
「柳家刚刚来退亲了。」楚君逸叹息,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事情虽然紊乱难解, 起码有个结已经解开了,对我来说也算少了个麻烦。」
「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你还没死心?你自己都说她恨你。如果她真把母亲的死因归咎 于你,你认为她这辈子还有可能嫁给你吗?」
楚君逸沉默,他虽已决心要娶江青璃为妻,可现在正处悲痛不堪的江青璃对他却只 有怨恨。
「我怎么能死心?」他神情痛苦。「她的名节因我而毁,柳家也因此而退婚,如今 我不仅希望能和她厮守终身,更期盼能为她洗刷我一手造成的耻辱。」
「可想出法子了?」
楚君逸摇头。
「我根本还没有时间多想。事出突然,她不堪刺激昏了过去,今早才醒来,然后柳 家的人便来了。」
「官府呢?他们不可能不闻不问的。」聂平问。
「柳家都得到消息了,我想官府马上也会派人来。你还是先回『银月山庄』吧!
我担心梦月会坚持插手这件事,有你在我比较放心。」
「如果你真有事,我也没把握能够划清界线置之不理。」聂平淡然道。
楚君逸微笑,然后拍拍他的肩。
「谢谢你,我一直觉得自己拥有三个兄弟而非两个。」
聂平也把手搭上他的肩。
「会没事的,你这个人一向有令人难以相信的好运气。」
「只怕这回有再多的好运都不够用了。」楚君逸苦笑。「就暂且把你和梦月的都借 过来吧!你说怎么样?」
「尽管拿去用,千万别客气。」
楚君逸又笑了,只是笑容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然。
「如果我有什么差错,梦月就交给你了。她一直很令我们兄弟头痛,但严格说起来 还是一个善良可爱的好女孩。」
「非得这样吗?」聂平皱起了眉。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你不会连我最后这么点要求都不肯答应吧?」
聂平两道眉几乎皱在一块儿,思索了良久开口道:「我看你这件案子我来替你扛吧 !梦月小姐还是楚兄你自个儿照顾比较妥当。」
***
聂平离开后不久衙门便派了官差来,那个姓魏的捕头一脸严肃,一进门先向江青璃 致哀,紧接着便问起正事来了。
「江姑娘,虽然匪徒蒙着面,你可感觉得出掳走你的人是谁吗?」
站在一旁的楚君逸本就没有辩解的打算,只是他没料到问题会这么直指核心,是以 稍稍迟疑了片刻。
然而就在他打算站上前坦承一切,跪在亡母灵前的江青璃突然开口,令楚君逸诧异 地楞在原地--「我不知道掳走我的人是谁。」江青璃这么回答。
「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诚如魏捕头所言,匪徒是蒙着面的,再加上在挣扎时被点了穴道,我可以说完全 没有机会去注意匪徒的身形特征,我甚至无法确定他是男是女。」
「一个女人即便有那么高明的功夫,恐怕也没本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你带走。」
魏捕头扬起两道眉。「就算你在昏迷前没有机会观察匪徒的特征,那么醒来以后呢 ?
你醒来之后难道也没有看见他?」
「我能够安然归来,也许就因为没机会看见他的庐山真面目,这一点你们难道没想 过?」
捕头点点头。
「那么--匪徒可曾对你做了什么?我的意思是他可曾伤害你?在--在某方面- -」捕头支吾着,面有难色。
「我明白你想问什么。」江青璃开口打断了捕头支支吾吾的暗示。「我受到很大的 惊吓,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魏捕头露出怀疑的表情。「这可就奇怪了。既非劫财也非劫色, 这蒙面人掳走你所为何来?」
江青璃沉默了半晌,开口道:「这不正是你们这些差爷该查清楚的?」
也许是她的语气不够积极,魏捕头考虑了片刻,提出了另一个令她惊愕的说法。
「柳老夫人是否来找过你了?江姑娘。」
江青璃点头。
「她来的目的是纯粹致哀或是--」
「主要应该是来取消我和她儿子的婚约吧!」江青璃毫不讳言。
「那么你可知道柳老夫人的独子柳文信曾这么向官府表示,他认为匪徒没有道理选 择迎亲当天目击者众多之时将新娘子劫走,而且又没有要求柳家拿出赎金来赎人,是以 他觉得匪夷所思,并断定此案并不单纯。」
「魏捕头可是在暗示什么?」
「此乃柳公子的想法,我只是斟酌其可能性并加以调查。」捕头先解释一番,然后 接着说:「柳公子提出一个疑问,他怀疑是江姑娘串通蒙面人,在成亲当天演了这么一 场戏,借着众人的证词以逃避婚约--」
「没有真凭实据,差爷最好不要胡乱说话。」楚君逸站向前,眼底闪着几乎压抑不 住的怒气。「王县官最擅长给人乱扣罪名,没想到他底下的人也全是这等模样。」
「大胆!」魏捕头怒斥。「你是何人?竟敢在此污蔑我们王县官,难道不怕我将你 带回衙门领罪?」
「在下楚君逸,麻烦差爷代为转达在下向王县官的问候之意。」楚君逸辞官后首次 刻意以名字压迫他人,只见他态度悠然,全无惧怕之色。
魏捕头一行人听他报出名号,一个个全都露出讶异惊愕的表情。毕竟这些人都在官 场打混了几年,对于「楚君逸」这号人物自然是听过的,此人虽已辞官归隐,和当今圣 上却有知己之情,不要说他们惹不起,就是王县官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