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豹忽然觉得懊恼。为什么只会想不去做呢?他问自己。都大半天了,还没把群芳电话本拿出来翻,这对他而言真有点不寻常,不,应该说是极度不寻常才对。
唉﹗他烦死了﹗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摆脱这一切?
居然,电话又响了,在早晨八点钟的时候。雷豹蹙眉盯着电话机,犹豫着该不该接电话。万一这回是岚若呢?他已经受够了打扰,再来个人对他说教,他就要疯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拿起了话筒,并不是他受不了电话铃的噪音,而是明白自己一旦放过了这通电话,便会一直想着也许那正是商伊伦打来的。
拿起话筒时,他不拘太大期待;听见她的声音时,他却几乎忘了该如何呼吸。这太荒谬了,他想。一定是一夜未眠所带来的副作用,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如此影响他。
「你到家了吗?」这是雷豹的第一句话。
「当然,昨天下午就到了。」商伊伦的声音透过电话听到他耳中,很神奇地,雷豹忽然感觉心情好多了。
「昨天下午就到家了,而你居然现在才想起该打个电话给我?如果我在你身旁,一定会打你屁股。」他说,半开玩笑的语气中带着释然。
「要不要来?」商伊伦问。
「啊?你说什么?」
「来打我屁股啊﹗马上出发。」
「你疯了?」雷豹笑着说:「我只是开玩笑,开这么远一趟路去教训你,值得吗?你也不会因此就乖一点。」
「真令人讶异,你居然这么了解我。」商伊伦的声音也有笑的味道,但是并不多。「不来吗?再过几天也一样要来的。」
「有什么理由要我提早过去?」雷豹哑声问。「告诉我你想我,也许我真的会立刻动身。」
商伊伦在电话里大笑出声。
「你知道吗?」雷豹接着说:「我一个晚上都没合眼,现在我是闭着眼睛跟你说话。」
「真的?好巧,昨晚我也是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太想念我所以睡不着吗?」雷豹间。
「一部分原因是,但绝大多数时间我在想事情。」
「还想?在火车上想得不够吗?」
「有些事情就是会让你一想再想,既浪费时间,又不好受,所以我希望你能早几天过来,我会把我所想的告诉你,那么往后也许我就不再去想它们了,好不好?」
雷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你这么说让我感到紧张。」
「为什么?又不是逼你和我结婚。」商伊伦笑着说:「我什么事也没有跟老爹说,你放心。」
「我知道不是这种事,但你说有事告诉我,又不肯在电话里说,想教我今晚又睡不着吗?」雷豹道。
「那你就来一趟吧﹗」
「小伦﹗」
「我作了个决定,一个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决定,我希望能当着你的面告诉你。你不想知道吗?」
「不想知道才怪了,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
商伊伦就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
「那么你好好地睡一觉,等精神一恢复了就来找我,我等你哦﹗」电话就这么挂断了。
雷豹又皱眉又咬牙,不敢相信她真的敢这么对他,拋下这么一块大石头打得他昏头转向的,居然还叫他好好去睡一觉?他睡得好才真是该死了﹗
*****
结果雷豹喝了两瓶提神口服液后,便驱车南下,幸亏工作时培养出超人般的体力,否则在这种情况下开车,肯定是险状百出。
因为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到过德叔家,雷豹一下交流道就用行动电话联络商伊伦,幸而他的运气不错,接电话的正是她本人。
「我忘了你家怎么走,你来接我吧﹗」他说。
「你——你已经到了吗?」商伊伦非常惊讶,但随即和他约好了碰面地点便挂断了电话。
真是个急性子。雷豹看着已无声响的行动电话嘀咕,然后放低椅背躺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在车里睡着了,一直睡到商伊伦搭出租车前来并轻敲他的车窗。
「不是要你先睡一觉再过来的吗?」商伊伦在微微开着的车窗外对他说。
雷豹替她开了车门,然后动了动颈部,并动一动身子。
「你说的倒好听﹐心里悬着块石头,真以为我睡得着吗?」他说着打了个哈欠。
「要不要到我家休息一下?」
「你跟德叔说过我来了吗?」
她摇摇头。
「老爹让黄阿姨拉着到处忙结婚的事,我回家到现在也只跟他说了几次话。刚才要出门时,他们两个人都不在,我就留了纸条说去找朋友。」
「那么我家汽车旅馆怎么样?可以好好谈,也可以好好休息。」
「汽车旅馆啊?我没去过那种地方——」
「用不着脸红成那个样子。」雷豹捏捏她的鼻尖,转动钥匙发动了车子。「我们要先谈话,然后睡觉,最后才做——」
「别说了,快开车吧﹗」商伊伦大声打断它的话,雷豹哈哈大笑并踩下油门。
交流道附近多的是汽车旅馆,雷豹直接将车子驶入其中的一家。车子开到入口虚的服务抬前时,商伊伦拼命压低身子,并用手遮住脸;但是一进入旅馆内部就变了个样,她睁大眼睛开始前后左右四处张望了。
「因为有各自的车库,所以叫汽车旅馆,是不是这个样子?」
「大概是吧﹗」雷豹拉着她往楼上走。「好了,我们不是来参观的,先上去把你的决定一五一十告诉我。」
「你不先睡一会儿吗?」
「我们先谈话。」他们在床边的两张椅子上坐下。「接到你的电话以后我就无法安心,不先说清楚我是绝对没办法睡觉的。」
「还是先休息吧﹗」她说。
「先谈话不行吗?」雷豹蹙眉问。
「也行,但是我怕谈过之后你会更睡不好。」
雷豹闭上眼睛呻吟。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哦﹗」商伊伦看着他。「这是我考虑了很久才作的决定,请你不要阻止我,拜托﹗」
「不行﹗」雷豹断然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作了什么决定,但我不答应,绝对不答应﹗」
「你——你是怎么回事嘛﹗」商伊伦皱眉低喊。「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就——」
「你最好别说出来。」雷豹咬牙。「我是说真的,别说出来。」
「为什么?」商伊伦不解。「为什么不能说?我们就是来谈话的,不是吗?」
「如果你要谈的是这种事,我马上可以开车回台北,你就当我根本没来过。」
「你——」商伊伦站了起来。「我要谈的是哪种事?你倒告诉我啊﹗」
雷豹也站起来。
「你想谈的难道不是分手的事?如果不是,为什么要我别阻止你?」他对她嚷,看着她好半晌后,颓然倒回椅子上。「老天﹗你真残忍﹗要我开几个小时的车来这儿听你说这种话——」
「不——」商伊伦打断他。「你误会了,我要说的不是——」
「不是?」雷豹条地睁大眼睛。「真的吗?妳不是想分手?」
「说分手其实并不恰当。」她低声说。
雷豹约两道眉危险地扬起,看起来似乎比刚才更可怕。
「什么意思?告诉我,你说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就要说,是你自己说不想听——」
「我现在想听了——」雷豹咬牙道:「你立刻给我解释那句话的意思。」
真是个差劲的开始,商伊伦想着。然而,看着雷豹写满怒意的脸孔,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说:
「我决定休学了。」
虽然不是分手,但「休学」两个字所带来的震撼也不小,是以雷豹两道眉依然高耸着。
「休学?你是认真的吗?」他问。
「嗯。」商伊伦点头。「我说过这是仔细考虑后才作的决定。」
「为什么不上大学了?在学校受了什么挫折吗?」
「不是不上大学。」商伊伦道:「休学后我打算出国去,在那里应该还是会继续读书。」
一阵难挨的沉默,然后雷豹冷冷地开口:
「这和分手有什么不同?一样是要离开我。」
商伊伦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别说不是,我不会相信的。」雷豹站起来走向房间另一头,到了墙壁前又转身走回来。「为什么?你说不生我的气了,为什么忽然间又说要离开我?」
「出国留学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商伊伦撒谎,她一直以来的愿望是留在他身边。「真的﹗」
「去你天杀的愿望﹗」雷豹吼,一脚踢在薄弱的墙壁上。「想出国为什么还参加大学联考?为什么要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介入我的生活?为什么要说爱我?还跟我上床?到了现在,我已经——我们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你却说要休学、要出国,你这不是耍我吗?」
商伊伦忍着眼泪摇头。
「我绝不是要你,我……我只是想对自己诚实。」她挤出了一个既凄凉又勉强的笑。「人的心本来就会变。这时候的我忽然很想离开这里,再加上昨晚闲聊时,老爹说他早已替我准备了一笔嫁妆,于是我决定就用那笔钱出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