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志厚,我实在不了解你。”
可是,王克瑶却像是钢笔同志,真好。
不过,志厚还是碰了壁。
那天,他睡不稳。
真想拨电话给成珊,可是实在没有勇气,他还有一点点自尊心,不想被成珊看作疯汉。
志厚伏在枕上呜咽。
第二天早上没精打采,面目浮肿,幸亏有南施、理诗陪他跑步。
好心去陪人,人家却陪伴了他。
南施笑,“我知道你该叫我什么了。”
“是什么?”
“南姨。”
“荒谬。最多是南姐,何来南姨。”
“你听我说,理诗叫你大哥,她与你同辈,我确是南姨。”
志厚骇笑,“没这种事!”
任南施无奈。
每日在晨光里跑步,她肤色转为淡棕,看上去健康很多。
那日公司会议,罗承坚决定派同事去北方拍摄长城塞外狂风沙空镜头以便回来接上特技,问志厚可想一起出发。
志厚点点头。
孤身寡人,了无牵挂,说走就走。
当天回家。在电梯大堂碰到一对中年夫妇,他俩正低声交谈。
“—还有什么指望。”
“至要紧可以把孩子带大。”
“偏偏又多灾多难。”
“想回头已经无路,不是悲观,那么大包袱,谁看见不怕?即使有四五十上下还登样的男人,也爱回内地娶青春女。”_
他们声线压得很低,但是志厚仍然听见了,并且觉得他俩在说的人他也认识。
电梯又久久不下来。
一定是有人没有公德,截住了等人。
“……一世苦命。”
电梯终于来了,一句话总结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在电梯里中年夫妇不再讲话。
电梯门一打开他们走到任宅前按铃。
在说的,当然是任南施。
他俩是她的亲戚吧。
志厚一进门刚好接到区律师电话。
“昨夜到什么地方吃饭?”
“她没空。”。
“志厚,一你也太没有办法了。”
区律师讲得对,志厚不出声。
区律师雪上加霜:“你俩共处一室——”
“我会出门数天去拍外景。”
“在你的计算机动画科技世界里,一切虚拟,何用拍摄实境?”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顺风。”
“你说的,我明白,谢谢你关心。”
王克瑶却不领情。
她房门关得紧紧,不出来不招呼不接触。
人还在吗?
刘嫂说她早出晚归。
刘嫂相当留意她。
“王小姐坐在露台上看雨了,一看大半小时,风冷。双臂抱着肩,也不回房。”刘嫂加一句:“两个人真像。”
“两个人,谁同谁?”“你同她呀。”
志厚怔住,他同她?
“你们两个有空就孵家里,听音乐站露台,看风景发呆,为什么?”
志厚不语。
他忽然想起两句诗: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真的,为什么。
“年轻人应该多出去看戏吃饭才好。你说是不是?”
他还没有回答。电话铃响了。
对方说:“周志厚,我是周炯,记得吗?”
“啊,是,是。”
“等了好久,不见你音讯,只得主动一点,就今晚吧,可有空出来。”
“嗯。”他不知怎样回答。
“看戏抑或吃饭?我在银河戏院等你。”
志厚仍然犹疑。
“来再说可好?二十分钟后见。”
刘嫂在一旁说:“恕我多管闲事,出去见见朋友也是好的。”
志厚笑了。
他淋浴更衣出门。
他迟到五分钟,看到短发圆脸的周炯已在戏院门口等他。
街上人山人海;霓虹灯招牌照亮半空,但是穿白衬衫蓝布长裤的周炯在人群中仍然十分突出。
那人站在灯火阑珊处。
他走过马路去。
她也看到他了,脸上露出小孩般欢欣笑容,真是一个可爱爽朗的女子,可惜志厚没有那种感觉。
“买黄牛票?”
志厚摇摇头,“我们去吃饭。”
志厚仍然选上次那间小日本菜馆。
“你喜欢这家‘柳’?”
是吗,店名叫柳?他都没留意。
周炯很会叫菜:串烧白果,毛豆子,还有煎鱼头;有点像吃中菜。
为着礼貌,志厚努力想提起劲来,可是他觉得疲倦,心不在焉。真对周炯不公平。
他说:“过两天我会与同事去拍外景。”
“我还以为你们一切在计算机荧屏上办妥。”
“不,必须先大量搜集实景,再做变化,才能逼真。”
“什么特技最难做?”’
“真心仰慕,”志厚笑,“此情不渝。”
“可以猜想得到。”
周炯抬起头,“咦,真巧,是成珊与朋友在等位子。”
志厚的心“咚”一声,他缓缓把酒杯放下。
“我去打个招呼,你要来吗?”
他摇摇头。
“我三分钟就回。”
周炯走向门口,志厚微微侧头去看,门口站着一堆人周炯与他们讲话,志厚却没看到成珊。
忽然,一个男人身后露出一角白色乔其纱裙,志厚认得这裙裾,他见成珊穿过,那时还未流行白色,可是成珊一直喜欢白色。他正想看仔细一点,那班人已经离去。
周炯回来坐下,“没有空桌,他们到别家去了。”
一眼看到志厚恍然若失黯然无言的样子,不禁一怔,“呵,你完全没有准备再次约会。”
志厚点点头。
“你心中只有姜成珊。”
志厚不出声。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该勉强你出来。”
“不不,我很高兴出来散心。”
“你与成珊过去常来这里?”
志厚答:“我们一人一碗牛肉饭,吃得很滋味。”
周炯笑了,“周志厚,你真是个可爱的人,可惜时机不凑巧。”
“是,时间不对。”
“回家休息吧。”
“不是说看电影?”
周炯说:“你准备好了才打电话给我。”
“届时你已有伴。”
周炯笑笑:“也许,也许不。”
他俩和气的道别。
周炯真是难得的女子。
回到家中,志厚累得虚脱。倒头就睡。
他完全不想约会,姜成珊仍然无处不在。
第二天,他在跑步时与小理诗聊天,“你还没有开始约会吧。”
她摇摇头,“但是,热烈期待第一次。”
志厚回忆说:“我第一次约会,那女生请我吃刨冰。”
“什么叫刨冰?”小理诗没见过这种饮品。
“一块冰,刨成粉状放杯子里,注上红绿果汁。”
“那有什么好吃?”理诗好奇。
“滋味无穷。”可不是创冰本身的味道。
任南施在一旁笑。
志厚说:“我明日出门,大约个多星期回来。”
理诗问:“去什么地方?”
“北京城外,长城毗邻。”_。
理诗说:“我希望可以走得那么远。”
“我把风景电邮给你。”
“一定啊。”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收拾好背囊;留张字条给王克瑶。
“小心门户,不要与陌生人说话,回来再见。”
同事在早上六时来接他。
他一声不响上车。
同事忽然感喟说:“每次大清早惺松办公,就想起大学时期起早落夜的情形,唉,时间飞逝。”
“大学生活果真如此难忘?”
“才怪;苦得要死,可是,人总想抓住一些什么,挑来挑去,翻来覆去。没有一丝美好回忆,只得说是大学时期。”
志厚苦笑。
“你呢?”
“我一生最好的日子与姜成珊度过。”
同事轻轻说:“你的一生,还长着呢!”
“是吗?听上去有点可怕。”典型失恋人士口角。
他们乘飞机抵达北京。
同事转身去了灯红酒绿之处,志厚一人在傍晚的街上拍照,电邮传给伍理诗。
公园石凳上有情侣隐隐细语。志厚以为他们在谈情,声线提高了,却是在说出国问题。
“要走走远些,去澳大利亚或是加拿大。”
“细菌学不知可有出路。”
“你赶紧去打听一下。”
“我正在四处筹车旅费及学费。”
志厚仰头,看到天际一条线似的蛾眉新月,北京人叫这月牙儿。
他回酒店休息。
第二天仍然是六点出发,看到太阳升起,淡淡月亮仍有憔悴的影子。
车子驶出约一小时,已看到黄沙。
那真是奇景。
志厚在电邮中这样告诉理诗:“我们在向导的指引下立刻用头巾面罩遮住全身,可是沙子无孔不人,一下子钻进鼻孔嘴巴,我戴上滑雪用的太阳眼镜,看到一大团乌云朝我飞来,开头不知是什么,像是成千成万的蝗虫,又似西游记中形容的妖异精灵,到乌云逼近,才知是沙子。竟这样奇突!”
他电传照片给理诗看。
整张脸用蓝布蒙看,摄影机用袋子遮住,免得受损。”
掀起布;蓝布染料过到皮肤上,他成了蓝面人,显得眼白与牙齿更亮。
理诗看得心向往之,这样回答:“带我一起去!”
“队伍的悍马型号四驱车性能超卓,当地人不知道那其实是美国陆军的装甲车,我们只见沙丘早已逼近民居,一尺一尺进攻,情况危急。”
任南施走近荧屏细看,“啊。”
“妈妈,我也要去”
任南施轻轻拍打女儿肩膀。
“不是亲自接近过风沙,实在难以想像刹那间它会打转及改变方向,风一息,一切又归静寂,这沙漠活生生叫人惊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