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在点点头。
“警察若再来问话,你只说,在门口已被殴晕,完全不知谁是凶手。”
福在看着月枚,结巴地说:“他应得到惩罚。”
“警方对家庭暴力有何控制,你最明白,把他抓到法庭,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
“福在,从今日起,你听我的话。”
福在发呆。
月枚握住她的手,“记得吗,自小学起,我就懂得保护你,我得街头智慧,胜你百倍。”
“他为什么那样毒恨我?”福在落泪。
“我无暇研究此兽心态,总之,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月枚喂福在喝水。
交换条件
忽然,她的语气变了,闲闲地说:“一宗明安发生了,警方首先要查的,是自杀,抑或他杀。”
福在统共不明白。
“倘若是自杀,没话好说,如果是他杀,有意外有谋杀,意外死亡,不幸,谋杀则分蓄意及误杀。”
电光石火间,福在有点知觉了。
她只觉十只手指渐渐发麻。
福在睁大双眼。
月枚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她说下去:“误杀与谋杀之间,只有一线差别。”
福在看着她。
“动机。”月枚说出这两个字,“杀人如有动机,叫做谋杀,你有什么动机要杀我?没有,我是你好友。”
她咯咯地笑起来,嗡一嗡鲜红的嘴唇。
福在听得呆了。
“所以,警方不会怀疑到我身上来。”
月枚握住福在的手,发觉老朋友的手冰冷。
“不过如果是情敌,那么,警方看法就完全不同了,你有动机。”
福在的声音似一根游丝,“为什么说到这个?”
月枚这样回答:“我读过一本小说,情节非常有趣,故事里有两个女主角,她们约定,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她的脸凑近福在,“她们交换条件,各自杀死对方可厌的丈夫,因为没有动机,警方丝毫怀疑也无。”
这时,福在已渐渐平静,“嗯。”
“福在,你想一想,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明早再来。”
下午,女警又来了。
这本来是伸怨的好机会,但是王福在只轻轻说:“我进门之前已被殴打,也许是认错人了。”
警察有点生气,“王女士,胸口的灼伤呢,也纯属意外吗?”
福在厚颜无耻地答:“是。”
“我们想帮你。”
“我明白,我很感激。”
“无论如何,你需拿出勇气来,结束这种不健康关系,重新做人。”
“谢谢你。”
警官徒呼荷荷。
她这样同医生说:“典型受家庭暴力压迫妇女心态,她不能动弹。”
医生说:“多么不幸。”
“太懦弱了,社会里仍然有很多类此妇女,令人浩叹。”
但是病榻上的王福在却很平静,她服了药,睡着了。
心有不甘
第二天一早月枚来看她。
“想清楚了。”
“我想听听你的计划。”
“你是什么时候下的决心?”
“当医生说,我再也不能生育的时候。”
“福头,你同我刚刚相反,你一向喜欢孩子,我记得在学校里,你特别关怀低年级同学,教他们打球写功课。”
福在不出声。
“告诉我,那人的生活习惯。”
福在用很平静的声音说:“自从失业之后,每日傍晚,他都会到兰桂坊一列酒馆去喝得烂醉,深夜回来,一眠不起。”
“除出喝酒打人,他还做些什么?”
“从前有一班朋友,聚在一起吹牛谈天,渐渐也因经济问题同他疏远。”
“他落了单?”
“也不会,如愿结账,仍有朋友。”
“他开车?”
“车子早已卖掉,他现在用公共交通工具,有一次我与他一起乘地下铁路,遭人推撞,他忽然大发脾气骂人,被其他乘客讥笑:“怕挤?买架劳斯莱斯。””
月枚微微笑,“福在,你出院吧,到我家来住。”
“可是医生说------”
“你自己签字出院好了。”
月枚口气强硬,可是,福在还不觉她在摆布她。
福在就是这点吃亏,她算不上机灵明敏,太容易被人利用。
仿佛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对她说:王福在,去,去投靠表姐,到律师处办妥离婚手续,速速脱离这段恶梦似关系,切勿再做任何纠缠。
但是她心有不甘,耳边又有另一个声音同她说:王福在,你被那人害得支离破碎,万劫不复,你岂可不思报复。
福在办理出院手续。
在车上,月枚忽然问:“福在,请恕我问一句:你有没想过换一把门锁?”
“换过几次。”
“他怎样进门?”
“他召锁匠来凿开大门,那里的确是他的家,又有一次,叫消防员帮忙。”
月枚惊异,“这个人竟有这样能耐。”
“是。”
“他有无到处诉苦,说你贪慕虚荣,在他不得志的时候离开他?”
福在不出声。
月枚笑了。
她时时在不该笑的时候绽出明艳笑容,好不奇特。
月枚说:“我们好像已没有其他选择。”
到了家门,女佣迎出来,“太太,周先生回来了。”
第五章
月枚说:“福在,我介绍你老周给你认识。”
走进客房,不见有人,福在心中不禁有点好奇。
只见走廊边堆着不少行李。
月枚高兴地说:“他带来礼物。”
忙不迭拆开看,一下子皮鞋手袋堆得一地。
福在站在一边,他一向不计较这些,此刻更无心思凑兴。
忽然听得月枚抱怨:“颜色尺码全不对,算了,拿来送人也好。”
完全像个宠坏的孩子。
月枚扬声问:“人呢?”
佣人回答:“周先生在书房里。”
月枚拉着福在的手进书房,一看,整张脸拉下来。
“又睡着了,这个人永睡不朽。”
福在看到长沙发上躺着一个人,面孔朝里,一时看不到五官,他穿着西服,外套脱下搭在椅背,长裤有点皱,一只手搭在沙发边。
福在看到一支方形掌,这种手型的人据说最负责任,无名指上戴着白金结婚指环。
月枚走到他身边,忽然在他身边大声拍手。
他惊醒,自沙发上跳起来。
福在也吓一跳。
她满以为月枚会用那樱嘴去吻醒丈夫,可是她对他没有一丝温柔。
那男子不但没有生气,立刻赔笑说:“唉,又不觉盹着,不中用啦。”
他的目光落到福在身上。
身在福中
这是谁?脸容秀气但是苍白憔悴,头上各处还贴着纱布,白衣蓝裤如此朴素,他妻子有这样的朋友吗?
福在有点尴尬。
月枚开口:“这是我旧同学王福在。”
“王小姐,你好。”
“福在会在我们家住几天。”
他立刻诚恳地说:“王小姐把这里当是自己家里好了。”
福在直觉认为他是一个好人。
不过,福在随即嘲笑自己:唷,你的眼光乌天黑地,不用再发表高见。
那周子文中等身段,相貌普通,他似乎不大计较细节,头发有点乱,对着妻子,一味赔笑。
“你还不去梳洗?别失礼客人。”
周子文唯唯诺诺上楼去。
他一处书房,月枚便咕哝:“这人身上时有一股味道。”
她处处嫌他。
福在很吃惊,“有吗?我什么也未闻到。”
月枚坐下,忽然笑了,她捧着茶杯,可是不喝茶,只是嘬起嘴唇,轻轻吹那杯茶。
“福在,我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福在误会了,以为月枚给她推荐男友,连忙摇头摆手,“不,不。”
“是我的一个朋友。”
原来如此,福在松了口气。
月枚放下茶杯,“老周什么地方去了,莫非又睡着了?”
“也许他真的疲倦,让他休息吧。”
月枚抱怨:“你看看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像不像寡妇?这个人不是出差,就是昏睡,“你丈夫干哪一行”,“卖冻鸡翅膀羊肉牛腿”……”
“月枚。”
“这样吧,我陪你吃一点,你尊医生嘱咐早点休息,我还有应酬。”
“你还出去?”
月枚反问:“不然怎么办?你叫我坐在他身边打毛线听他打鼾,然后见他转身,请请替他盖上毯子?”
福在一怔,月枚怎样知道她盼望的就是这一天?
她俩坐到饭桌上。
清淡丰富的三菜一汤,不必亲手张罗,呵月枚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只喝了半碗鸡汤,又说:“忘记放盐还是怎样,”再抱怨:“永远睁不开眼睛的男人。”
福在忍不住笑,“月枚你像那种幸福唠叨的老太太。”
月枚也笑,“我有约会,不同你说。”
她上楼去换衣服,福在再也没有看见她,只听见她开门关门的声音。
女佣斟一杯热茶出来,福在这才明白什么叫享用。
伤口隐隐作痛,服过药,她回到客房休息。
见到小小偏厅有两张舒适的沙发,福在挑一张坐下。
茶几上放着几个精致瓷罐,打开一看,原来里边有巧克力与陈皮梅。
一扇大窗户对牢海景,可是福在对这样景色似乎视若无睹,她异常不安,仿佛心头有一朵火在燃烧。
茶凉了,福在回房休息。
不喜留家
半夜,浑身发痛,她一身冷汗惊醒,后悔过早出院,亮灯,找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