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上眼睛,脖子歪向左边。”他说。
月夕感染了他的兴奋,微红着脸,照他的话闭上眼睛,将脖子歪向左边。
谷贯中拿出支黑色的签字笔,勾画出胎记的轮廓。
她因为脖子上传来的骚痒感而吃吃发笑,被他斥了声。
接着,他又换了支绿色的笔。
“好了!”画了一会儿后,他满意的嚷了声。
月夕这才睁开眼睛,好奇的想伸手往脖子上摸去。
“唉!”谷贯中连忙拉下她的手,“别摸,还没干。”他站起身来,拉开一扇衣橱的门,门上镶了面镜子。
“来。”他对她勾勾手。
月夕站起,怯怯的朝衣橱前进。当她终于站在镜子前时,两眼仍固执的和镜子里的眼睛对望着。
“干么呀?我可是不随便帮人家画画的耶。”谷贯中不悦的说,忘了是他自己硬要帮她画的。
月夕眨眨眼,视线才慢慢的移向自己的脖子。当那朵可爱的小红花映入眼帘时,她讶异的睁大了眼睛,并开心的笑了。
黑色的线条将她的胎记轮廓圈起了五个花瓣,绿色的线条画出了连接花瓣的茎,而茎的两旁长了两片绿叶。
真的是朵小红花呢!月夕一直咯咯笑着,直到笑出了眼泪。她蹲下身了,捂着眼睛抽泣着。
她无声的哭泣,小小的肩膀不停颤抖。
谷贯中看着她,这才隐约体会到,因为那血红胎记,十二岁的她承受了多少的压力与不公平待遇。
听着她隐忍的哭声,他也不禁为之鼻酸。
“有空哭,不如努力学说话反击,照你那口吃的程度,只有一辈子被人骂的份!”虽然同情她,但他还是硬着心肠骂道。
觉得她可怜不如让她自己站起来,哭有什么用?
月夕仍然只是哭。
谷贯中翻了个白眼,看来牌也玩不成了。他索性弯身将纸牌收拾起,反正这局他的胜算不大,收了也好。
哭了十分钟后,她终于哽咽的抬起头来。
谷真中坐在床边,戴着耳机听音乐,她总算哭够了。他看到她红肿的嘴唇嚅动了下。
他拿下耳机,“你说什么?”他恶声的问。
“我……可不……可以去……床……上……躺一……下?”她带着浓重的鼻音,怯怯的问。
“你脚脏不脏?”月夕虽然摇摇头,但仍拍了脚底板几下。
“去吧。”他又戴上耳机。
她抹抹眼泪,爬上漂亮的弹簧床。当她碰到梦想中的床垫时,被软呼呼的感觉吓了一跳。
她轻手轻脚的爬到床垫上平躺着,仿佛怕碰坏似的,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不过哭过后,的确舒服多了,尤其是现在,她觉得身体轻多了,就像睡在软绵绵的云上似的。
*****
匆忙返家的谷彻在家门口碰见于陆,后者的脸色有些紧绷,他直觉不妙。
“月夕呢?我要带她回去吃饭。”连打招呼也没打,于陆说明来意。
月夕还没回去?现在已经六点多了,太阳都下山了,该不会是贯中又对她怎样了?他就知道不该让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
谷彻没将心里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对不起,大概还在看电视吧,你稍等一下,我去叫她。”他不慌不忙的开门、关门后,迅速的跑进屋里。
费了一番工夫,终于在二楼谷贯中的房间里找到睡得正沉的月夕和谷贯中。
在走到床边唤醒月夕的途中,他踢了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的谷贯中一脚。
“月夕、月夕!”他唤了几声,月夕才揉着眼睛悠悠醒来。
一睁眼,她便警觉的望向窗外,见天色已由橙转紫,她吓得睡意全跑光了,慌张的挣开谷彻要下床。
谷彻拉住她,“别急别急,你爸爸已经在外面等着接你回家了。”他安抚她,“我带你下去。”他带着她离开房间,被踢醒的谷贾中跟在他们后面,嘴里不停咕哝着。
月夕跟于陆走了以后,两人回到客厅,各自占据沙发一方。
“是你把月夕脖子上的胎记画成那样的?”谷彻注意到月夕颈子上的胎记已山一块血红转变成了朵小红花。
“废话。”仍没什么坐相的谷贯中懒洋洋的回答,“她还高兴的哭了哩,明天她来,我再帮她画。”“也许她会拾不得洗吧。”谷彻笑笑,没想到性格乖戾的贯中也有如此体贴的一面。
谷贯中露出嫌恶的表情,“那就叫她洗了澡再来。”他可不想在卡了一层灰土的胎记上作画。
*****
“月夕,你跟他们在一起快乐吗?他们对你好吗?”在回家的路上,于陆牵着女儿的小手,试探性的问道。
从月夕走出洋房那时,他就注意到了她颈间的小红花,他很惊讶,但有更多无法言喻的激动,谁会想到人见人怕的胎记,会被想像丰富的画成红花?月夕用力点点头,露出白牙。
“很好。”她从没这么快乐过。
于陆欣慰的摸摸女儿的头,停下脚步,从怀里拿出条银项炼。
他蹲下身子与女儿平视。
“月夕,这条项炼是爸爸特地买给你保平安的,你要一直戴着,不要拿下来知道吗?”他将银项炼挂在女儿颈上。
胸前的冰凉和重量,让月夕好奇的拿起炼坠观看。约半公分厚的长方型炼坠上是个慈悲的菩萨像。
“爸爸,我不能……戴,我不……洁……净。”她悲伤的说。
就算胎记画成了红花,她还是个不祥的人,怎么能将菩萨放在身上呢?月夕想着。
于陆心疼的拢起眉。
“说这什么话?你是爸爸的孩子,哪有什么不洁净?这只是一般胎记,你不可以因为别人说了那些话,就否定自己,知道吗?”从小他就一直在开导她,没想到他的能力依然不足,让村人的恶毒话语深植入她的心。
他的挫折感从没这么沉重过。
感受到父亲的难过,月夕点点头,将炼坠收回衣服里。
两人重新步上回家的道路。
*****
接下来的日子,月夕每天到谷家报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谷贯中画画,将胎记画成了红花,然后再跟谷彻一起弹琴,接着便带他们四处逛。
自从那天发现胎记像小红花后,谷贯中对她,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刻薄了,当然也还谈不上亲切,因为他有时还是会为了某些小事吼她。
虽然如此,但当月夕知道他明天就要离开这里,搭飞机到美国去后,她还是难过的哭了。
“美……国……很远……吗?”她忍着眼泪问道。
相较于她的不舍,正将东西放进旅行袋里的谷贯中就显得兴奋多了,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点点离别的感伤。
“不远不远,欢迎你来找我。”他甚至有心情开玩笑了,“喂,你下去帮我拿瓶可乐上来,我有点喝了。”他边忙边命令着。
“你……说……不动……我……拿过的……饮料。”谷贯中停下手边的动作,讶异的看着她。
“哎呀,我可是看得起你才叫你去帮我拿耶,你这小鬼还记恨呀了不拿就算了,好汉不开口求第二次。”他哼了声,撇开脸。
月夕犹疑了会儿,还是起身步出了房间。
经过谷彻的房间因为房门没关,她自然的朝里头望了眼,发现他也跟谷贯中一样,将衣橱里的衣服装进行李箱里。
她轻轻的走进房间,一语不发的在谷彻身边蹲了。
谷彻拍拍她的头,表情颇为无奈。
“谷大哥实在不想放下你一个人,可是谷大哥的爸爸生病了,谷大哥没办法,得回去养家。”“跟……爸爸……一……样……吗?”月夕问。
“嗯,不过我没有你爸爸伟大。谷大哥跟谷哥哥走了以后,你要好好听爸爸的话知道吗?”“还……回来……吗?”月夕流下了眼泪,觉得很悲伤。
谷彻温柔的拭去她的泪水。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早就将月夕当成是自己的亲妹妹看待了。
“会的,你放暑假的时候,谷大哥一定会抽空回来看你,所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不知道?”对乖巧温顺却命运坎坷的妯,他实在是万般心疼。
对一个十二岁,本该活泼无忧的女孩来说,她太早熟了。
月夕听话的点了下头。
谷彻笑了笑,从身旁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袋。
“把这交给你妈妈,你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他说,将信封袋折好,仔细的放进她衣服的口袋里。
他将当初与月夕的母亲谈好的薪资自动加了一倍。希望于太太能看在月夕多挣得这笔钱的份上,对她好一点。
“我还买了份礼物迭你。”他神秘的笑了笑,从床底下拿出个未开封的芭比娃娃,外加三套替换服饰与配件。
月夕怔愣住了,迟迟不敢伸手去碰。
她从没拥有过任何玩具,更遑论是价格高昂的芭比娃娃了。她从未奢望过有一天会得到这美丽的玩偶。
“拿去呀,你不喜欢的话谷大哥也没办法,我已经老得玩不动这小美人了。”他幽默的说,硬是将芭比娃娃塞进月夕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