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红色的,与古眉眉流的鼻血同一种颜色。
此刻他才有所惊觉,原来他真的成为一个,有痛觉、有血肉、有……七情六欲……
不是说他还是猪精时没有这些情感,而是长久与老大、老三同处一室,断绝了与外界的接触,这方面的感受能力自然愈来愈淡薄,几可见底。
而来到这里后,仔细想想,古眉眉是目前与他接触最多的人类。
于是,时间愈久,他激发出的感觉愈来愈多。
这其实是很微妙的转变,连他自己也不太了解,反正就是不一样了。
他变得愈来愈像真实的人类了。
自私自利。他突然觉得作呕。
「褚先生?」一阵苍老但有劲的声音干扰了他的思虑。
他皱眉抬头。
站在围篱的老先生笑容堆满了整张发皱的脸,呵呵笑的让人见着他缺了好几颗牙,他呼喝着,举举手上提的那一袋莲雾。
老先生对褚天义招招手,将一袋还带着枝叶的新鲜莲雾塞到他手上。
「这是我们自己的果园种的,没农药,拿去吃、拿去吃。」说完,也不管褚天义要或不要,像来时一样又自顾自的走了。
褚天义杵在原地,皱着眉头看着手里那袋沉甸甸的果实。
五分钟后,他放弃去想老人拿这东西给他是为什么。
他与老人素不相识,老人不太可能拿这袋掺了毒或药的莲雾来害他,也不可能是为了他的钱,因为他嫌人的世界到处要使用货币才能随心所欲太过麻烦,挖了个地洞将那些俗称钱的纸钞给埋了,需要时才挖一些出来,那洞十分隐密,没人知道,再说老人只说给他,并没有向他收钱的意思。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老人要拿这袋莲雾给他?
褚天义跟褚天礼、褚天廉不一样,他天生就是个不爱思考,完全依凭好恶行事的人,想了五分钟简直就是破了纪录。
确定老人不会突然折返后,他才满怀纳闷的将莲雾往旁边地上一丢,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区里。
他对人类的偏见实在是太过根深蒂固,以至于连老人家送个自家栽种的水果给他,他都自动住对方是有目的的方向想去,完全没想到人家只是纯粹的好意。
尤其台湾是个人情味特别浓厚的地方,邻居朋友互送蔬菜水果是常有的事,若老用狭窄的心胸来质疑别人的好心,那自己不累死也会烦死。
褚天义到这个社区来好歹也一个多月了,本身独居又少与邻居往来,初时的确惹来不少闲话,但久了大家也接受他这孤僻的性格。
大家把他当成艺术家看待,而艺术家的性格本来就比较奇怪,加上他虽然长相粗犷又凶恶了点,但也没见他害过人,久了,大家也把他当成一份子。
老人家送莲雾给他就是最好的证明。
稍晚,褚天义又收到一粒高丽菜,两条烤蕃薯及数条小黄瓜与苞谷。
不过除了烤蕃薯,其他东西对从不开伙的他帮肋不大,他将这些东西与莲雾堆在一起。
又稍晚,隔壁邻居太太站在矮围篱旁欣赏他雕刻时,瞥见被他胡乱堆在泥土上的蔬菜,哎呀叫了一声,不悦的叨念几声后,也没征询他的意见,就隔着围篱兀自拿起地上的东西跑回自己家。
褚天义也不在意,反正他也不吃那些东西,她要的话就给她。
他心无旁骛的工作直到天色昏暗,看不清木头纹路时才停下手上的动作,站起身活动僵直的背与双腿。
人一放松下来,便感到饥肠辘辘。
肚子一饿,他的烦恼就来了。
在古眉眉还没辞去夜店的工作前,他只要忍一忍,晚一点就能吃到她带回来给他吃的宵夜,但自从她脑筋不对劲之后,热腾腾的食物当然就没了。
好在台湾的超市还算不错,熟食的选择多样化,他只要上一趟超市就可以买回一堆寿司、面包、便当及一切料理好的食物,然后放在冰箱里慢慢品尝,直到消耗完毕后,再上一趟超市。
所以他吃的全是冷食,再没有热腾腾的食物。
当他们三兄弟还在那遥遗的、被离弃的地方囚禁着时,都是由老三去张罗食物,虽然不丰盛,但每天都有热食可以裹腹。
不过他不在意,就算每天吃冰冷的食物,总也好过向人类求助。
才要进屋去搜寻冰箱里还剩什么可吃,刚好探出头来的隔壁太太急忙喊住了他。
她一手提了一个带把的小锅子,一手拿了个盘子,盘子上是切好的莲雾,该是那老人送的。
「唔,拿去。」隔着小围篱,她将手里的东西递交给褚天义。「小心烫。」
褚天义不解的看着手里的东西,就算隔着提把,他也能感觉到提把下传来的温度。
隔壁太太微笑道:「我知道你自己一个人住,吃得简单所以懒得开伙,所以我就把陈太太跟王太太她们家送你的,再加上一些东西煮成什锦杂烩,因为我们家吃素,所以没放什么荤料,不过还挺好吃的,你吃吃看,吃完后锅子再还给我就好了,反正我们是邻居,喊一声就听到。」说完后也不理褚天义的反应,牵着刚跑出来的小女儿的手又走进屋里去了。
那绑着两根辫子,手里还抱着奶瓶的小女娃,边走边回头好奇的睁大眼看他。
褚天义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听那女人说那么多话。
不过肚子确实是饿了,虽然不愿这么毫无理由的接受人类施舍的食物,但手心传来的温热却让他肚里的饥饿感更甚。
他提着锅子与莲雾走进屋子里。
第四章
在医院住了四天,古眉眉终于从医院里逃了出来。
「妳应该要再多待几天,要不是妳故意不去理会那医生,一定会知道他的脸色有多难看的。」阿猫走在她身边,手里提了个袋子,袋子里有无奈的医生开给古眉眉的药。
不知是否因为住过院的关系,古眉眉的脸色仍偏苍白,整个人看来有气无力的。
「都说我的病没什么了,还不让我走,住院很贵的,我又没钱。」她不满的抱怨。
再说那些药对她的病一点帮助也没有,吃了也是白吃。
而她这病人除了稍有病容外,身上穿的还是褚天义抱着她到医院时穿的小可爱与短裤,外头罩了件阿猫脱下来的长袖衬衫,衬衫下襬比她的小短裤还长,露出两条修长匀称的美腿,从后方看来还真会以为她除了罩着那件衬衫外再无其他,引人遐想。
这四天来,扣除必须上班的时间外,都是阿猫在医院里照顾她的。
「妳不是说医药费是那个姓褚的付的吗?」既然是别人付的,那画可以在医院里住久一点呀。
「医院又不是饭店,我干么住久一点?再说那些钱不是我的,我还要还给姓褚的。」
那人还真狠心,居然就这样把口鼻冒血的她往医院里一丢,然后自顾自的走掉了!她是没死成,要是真死了,做鬼头一个抓他!
「眉眉,妳的病真的不要紧吗?我看那医生似乎很着急妳。」
「当然不要紧,他着急的不是我,而是他找不出我的病因,面子挂不住罢了。」她存心瞒着阿猫,不说她的病其实早打娘胎出来就存在着的了,药石罔效。
她又想褚天礼说的话,心情愈见低落。
「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需不需要我帮妳找工作?」阿猫担心的问。
「不用了,等我想工作时自己会去找的。」她侧着脸,一双水灵灵的眼眸深深的看着阿猫。「阿猫,谢谢你,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蓦地,她眼眶一红。
他伸手搂住她的肩,给她无言的安慰。
两人默默走着。
由于爱的是男人,所以阿猫对古眉眉的感情就像对自己的妹妹一般,加上他自小离开家庭独自一人在外工作,世面见了不少后,更觉交知心朋友不易。
而古眉眉的形象虽然冷淡又冶艳了些,但她内在的个性却是与他同样敏感又易受伤害,这就像嗅到同类般,有股无形的力量自然而然便将他们俩紧拉靠在一起。
而古眉眉自小就是一个人,尝尽人情冷暖,兼又容貌不俗,常惹来男人的觊觎,所以一方面她颇善于利用自己的本钱,将自己装扮的清凉可人,一方面却又对那些男人不假辞色,让他们看得到摸不着,在心痒难耐下,她要什么他们自然就乖乖奉上了。
这是男人的劣根性,她有一阵子的确是这么养活自己的。
在这个世界上,单纯只会害了自己。
远远的,刻意眺望的她就听到敲打的声音,并看到那宽大的臂膀与那颗大头,他还是低头专注在自己的作品上,一如往常。
一瞥见他的身影,她便加快脚步。
阿猫困惑的紧跟在她身后。
「妳别走那么快,小心又昏倒。」他担心的劝她慢一点。
古眉眉停下脚步,将他手中的袋子接过来。
「快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先回去吧,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她不想让阿猫见到褚天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