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著老王爷嫣然一笑,大骂一声,
「棋品超烂的臭老头!」
「不懂尊老的臭小子!」
那老头竟然是同时起立,指著我破口大骂。
我一愣,冲著中气十足的老头仔细地看了看,微笑了下,柔声道:「臭老头,算你狠!」
「臭小子,从来没有人敢说本王下棋的时候走错!」老王爷架势十足地骂道。
我再次火起,头顶冒烟。刚才我都赔了笑了,这老头还想怎样!凭地小肚鸡肠,再说了,又确实是他错!「臭老头,今年贵庚?」
老王爷坐下,哀声叹气:「臭小子拐著弯骂我老糊涂了。哎,人真是老了……」
我也坐下,微笑道,「王爷老了没关系,只要头脑仍旧清明便好。」
老王爷看了我一眼,「臭小子,你胆子倒大,只怕这盘棋你赢不了我!」
我也看了他一眼,微笑道,「王爷就算是赢了这盘棋,将军也是跟我走的份。」
「臭小子,别以为你就可以得意了!」老王爷显然是极度不爽,「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带到这么大,竟然对外人那么好……」
我微笑。
老王爷再叹一声,「哎,走了也好……都走了罢……走了之后海空天阔,走了好啊!」
我一愣,望了望方才侍从离开的方向。老王爷叹一声,拾起棋盘上不知谁的棋子乱摆,「圣上恩赐的,名唤是『忠肝义胆』,事实上,哼,完全就是『吃里扒外』,住著我的王府,吃著我的粮,帮圣上监视著我!」
「这样的人,府里还有多少?」我犹豫了下,慢慢问道。
「府里八百下人,五百是皇上赐的,还有三百,也不定哪个是,怕也早被收了人心了。可怜我老人家,天天作戏,装疯卖傻……」老王爷越说越凄凉,竟是走了过来扑进我怀里,「你看看我,多可怜哪!还有我三个儿子,就因了我这老爸功高盖主,受了皇上猜忌,你瞧瞧他们,一个个明明有名将之才,可成为今世英雄,只因为我,生生地阻了他们去战场建功立业,扬名四海。」
「……」我望了一眼怀里那个哭得似乎很凄惨的老头,摸摸额头。老头,现在根本没人吧……你确定你是装疯卖傻?
……本性就这样子吧……
撇撇嘴,听得老头继续道:「我家劭儿就这样子跟了你走了……我老人家心疼啊……可是也好啊,天高皇帝远,也不用提心吊胆地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担心什么时候圣旨下来就杀个满门……」
我微笑,摸摸老头的背,「王爷实在不必过于哀伤,我会好好待你家儿子的。」
「臭小子,你倒是得意了!」老王爷怒一声,回到坐位上,我微笑,坐正,重视棋局。
小忠小胆两侍卫急急地赶了来,「王爷,酒来了。」
老王爷拿过酒,微笑著,倒了一杯慢慢喝。
我在这厢发愣。
「李大人,您要不要喝一杯?」老王爷关切地问道。
「……」
我抬起头来望著那老头,「……」
「酒是去年皇上赐的,上百年的陈酿,味道很不错。」老王爷微笑著推荐。
「……」
心憔力悴地出了园子,便见应劭早已经候在园外了,「怎么样?」我一出来,就见他紧张地过来问。
「还能怎么样,输了。」我蹙了一下眉,活动活动筋骨,「累死我了。」
「怎么会输?」应劭急了眼,「这下如何是好!」
「怎么不会输。」我叹气,揉揉肩,再揉揉手臂,人老了就是不行了,这样子坐了一会儿,竟然会浑身酸麻,连牙关都痛,哎,都是被气的啊!一个劲地咬牙切齿。「你那棋品良好的老爹把我的棋子全部捉了去,独留了我一个将军,你说,这棋我还能下吗?」
应劭瞠目结舌。半晌呐呐道,「我早知我爹他……哪想……哪想他会如此……这下如何是好……」
我斜眼看他皱眉焦急,慢慢地走了过去,轻摸他脸,柔柔道:「那么想嫁给我?」
心中那个叫得意啊!微笑,微笑,保持良好形象!
应劭一下子双颊染上绯色。
我微笑,「怎么办?王爷不准啊,怎么办呢?应将军?下官也无能为力了,心有余,力不足啊!」
应劭焦急起来,走了几步,我望著他焦急模样,心中极为满足,索性倚了轩门,看他走来走去。小园门口也是两排半人高的迎春树,他人一走,步履并非从容,衣袖之间带了风,鹅黄花瓣簌簌落下,也是一番美景。
他大将军走了几个来回,忽地定住,抿了抿唇,直直到我面前,一双黑眸注视我道:「李斐,你莫诓了我!你何等聪明,怎么会输?」
我笑了起来,「可是我就是输了啊。」天清云淡,冬日刚过,便已经有粉蝶出了来,轻轻地在他身边跟了过来,停驻在他粘了花瓣的肩头,我拍掉那个可恶的家伙,闲闲地看他,「大将军你说如何?」
应劭一双黑眸骤地深邃下来,我心怦怦跳起来,口干舌燥。
正值老王爷喝完了酒踱了出来,一眼就见得我把手伸向他宝贝儿子,一下子暴吼起来:「臭小子,你想干什么!」
我悻悻,额头上立刻有东西乱跳起来,转向应劭,「那一切就如将军所说,我们赶紧私奔吧。」
春分的一天,应王府里年老体弱,不不不,应该说是年轻力壮的应老王爷突地跳起半米高,据老王爷说是一时兴起想锻炼身子骨,据王府下人说,那是老王爷天生神力突然暴发,更有憎恨应王府的人恶狠狠地推测为是老王爷回光反照,死期不远,当然,也有人悄悄地轻声说,「那是因为他受了某人刺激」。
第九章
下午一时开怀,竟忘了去王府该做的事情。结果吃了晚饭再次逛到王府。进了门,仍是被殷勤的守门小仆请了进来,引入客堂。只是我心有余悸,偷偷便钻入应劭房内。
大将军房内风光独好。开窗可见青山巍峨在暮色中隐隐,引得我胸中正气刹时间浩如山川;闭窗可见案赎严谨,我踱过去看了会儿,皆是兵法书籍,胡乱抽一本,翻开看时,正是一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也……」。如此严重事情,与我最近看的那些乡野小说相比,明显无趣,不由得心中有些无味。插了回去,踱到他床边,见枕畔露出书册一角,线装本,黄书页,略有些眼熟。随手便抽了出来,一看书名,脑中「轰——」的一声,立时两眼发直。
应劭一进来,见到我在,惊喜道一声:「李斐,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再走近来时,见到的便是我这番模样。
「饱暖思淫欲,饱暖思淫欲,正好晚饭,正好佳人在侧……」我喃喃几声,慢慢地将手中书举起来给身后的人看。
应劭的脸一下子慌乱起来。
「……前面的我自是不用道了,可是这一页……我翻到的这一页啊……」我言语戚戚,饮泣道,「『那两小童站在一旁,看得性起,一时也按捺不住,搂将起来,一个口中唤著好哥哥,一个叫著好弟弟,扯了裤子就行那苟且之事。那弟弟竟是初尝雨露,却也是乱扭身子,把个哥哥急得……』」
「别念了。」应大将军遮了眼,我转了身,见他眼神慌乱。
「谁给你的?」晃晃手中那书,却是我自家书架上的一本《淮南春色》。此书其间道尽淫秽香艳事,难道仅此一篇?只是此书怎么会落到他手中?
应将军面色僵硬,神情赧然。
「说!」我顾不得他神情尴尬,心中只想著家里何时出了如此家贼,竟把这等淫书秽词拿了给别人看。真是——岂有此理!
「是小福吗?」我问道。
大将军微微点头。
我从鼻孔里哼两声,小福,做得好!继续追问,「何时?」
「昨日上午。」大将军极度不安。
昨日上午,我再哼两声,想是我让小福那家伙去送了伞过去,可恨那家伙,不能让人接了伞,却不知从何来的机灵,也不知那家伙说了什么话,竟让人收下了这本书。「看了多少了?」我再问。
「只到此处。」应劭低著头道。
我低头一看,果然见有一张书笺夹在书页靠书脊之处。暗点一下头,将书放回,得他身上略有些薄汗,不由地吞一口口水,在案前坐下,略微地定了定神,问一声:「刚才去哪了?」
「跟大哥切磋了一下技艺。」他大将军说道,这才敢伸出手来擦一下额头汗水,然后伸手解衣,我的心倏地一紧,目光死死盯著他。
看上去显得粗糙有力的手指扣在练功时穿的皂绢料罩袍上,解开后又拿去护胸甲,身上剩了蓝色长袍。
坐在案前的人儿握紧了拳,以拳支额,沉思半晌,方沉着声音道:「将军那本书前面可都细看过?」
应劭走到我面前,神情有些紧张:「李斐,你并非小家子气的人,莫再提起这本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