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一字一句,「我应劭,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如此动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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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云楼。
还是昨日的酒香与冬日寒梅芳香。十二三岁的店家小二一边揉著昨日摔疼的屁股,一边擦拭著桌子。
门口进来一位二十左右的少年,也是那样静静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方才走来,轻敲柜台,「小二。」
「嗳,客倌您是要吃酒呢,还是住——」一溜殷勤的话立刻跑出了嘴,小二边说边抬起头来,一下子愣住,「是,是您——」
一时心头突地狂跳一阵。
「昨日那间上房,如今还空著吗?」少年问道,手中递过一块银子。
「空著,空著。客倌您是要住房?」小二道。
「不。」李斐淡淡道,「只是我上去坐一会儿,你给我上壶酒,炒两盆菜来。」
「嗳,马上就好。」引领著他到房内坐下,望见少年就这样子呆呆地坐著,小二砌了茶下来,口中喃喃,「奇了,酒楼的回头客多的是,看到一个再来的,我高兴个什么劲!真是——」
端了酒上去,发现少年犹自呆呆坐著。唤一声客倌,他竟呆呆地抬起头来,望了他好长时间,方回过神来,「放这儿吧。」
放了酒下去时,听得身后一声叹息。
再端了菜上去,听得房内人儿轻吟:「嗯」。
饶是小二不懂多少诗词,也能听得出词中悲凉之意。
坐了一会儿,少年便出来。
小二过来收东西时,见酒菜几乎没减,摇摇头。
收拾了碗筷下楼来时,却发现刚才那位少年根本没走,坐在楼下的大堂里,跟著几个文人墨客有饮酒淡笑。
看著他脸上那淡淡的微笑,小二不由地叹了口气。
能笑出来就好。
心里忽的这样子想,又忽地转了转,真是的,人家客人想笑想哭,跟他有什么关系。
真是——
眼瞅著刚才那位少年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小二心里又有些不放心,提出一壶酒过去,却听得少年放下酒杯,口中低吟,「……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吟罢,又仰脖一杯酒。
旁边的几位文人鼓起掌来,「好词好词,贤弟此番心境,也只有这阙词能当得!再来一杯。」又是一杯满满的酒,递到少年身前的时候,酒液都溅了出来,那少年也真不含糊,扬一扬眉,一杯干尽。
又是大笑一阵,这几位文人在一旁吟诗作词,旁若无人,惹得旁边的几位大汉都侧目了。
一位大汉走过来,坐到了李斐身旁。端起在他桌前的酒,一饮而尽,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就算是老婆被人抢走了,也不用这样子借酒消愁啊。」
我只觉两颊「哄——」的一下子热了起来,低声哑道,「不用你管!」这种感觉,就好像什么都被人看穿了似的。
「小兄弟,男人这东西,本来就不好弄。再加上是皇上的人儿。」那大汉道,我不由回头看他。但见他紫铜肤色,长相煞是威武,只是两眼奕奕有神,有神到让人觉得有点不舒服。
我冷哼一声,旁边几位刚才还谈得入巷的文士也过来劝,京师就是这点好,京师上两年兴过男色之风,文人雅士狎男色也不是少数,「是啊,就算了吧。人家是皇上的人儿,再说了,你别看陵王这几年那个可怜哪,人哪,最看不清的就是心了。七八年前,在我还是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圣上宠男人,宠得大权旁落,当时那个叫惨哪,死伤无数,血染京师哪。」
「是啊是啊,当时我还小,才十二三岁,就听得京师里传闻,皇上都是被他害死的,没想到,现在换了个小皇帝,还是在他的掌控之下。前几年皇上总算是夺回了权,没想又被他给迷惑了。你说,现在这世道……」
「是啊是啊,听说前几年,又一个新科状元被陵王迷住了,结果哪,那个叫惨哪!家破人亡啊!」
「哎,人道是红颜祸水,这男人更是不一样哪……」
「不止吧!听说是株连九族……」
我低了头,只顾著喝酒。
那位大汉拍拍我的肩,我一把把他的手拿开,他悻悻道,「昨儿个你过来找他的时候,这儿早就埋伏了皇上的人了。」
「是啊是啊,贤弟,当时我还以为,你出来就得死啊!」一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文士道,「还是女人好啊,又香又软。」
「是啊是啊,女人最称心如意了。」有人点头。
我放下酒杯,站起来,「承蒙几位兄台不弃,留小弟在这儿喝几杯。小弟还有急事,先行一步。」
「暧,哪里哪里。只是看贤弟一脸愁怅,就拉了贤弟一起来喝几杯罢了。都是文人嘛,说不定哪年我们一起高中呢。」
我微笑点头。出了门。
身后依稀听得到几位的说话声,「李兄,你都考了三场了,年年名落孙山,年年再考,小弟就是佩服你这个勇气啊……」
「哪里哪里,干……」
「有道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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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斐去后不久,雯云楼里来两人,一人战战兢兢,一人面带怒容,俊容失色。小二刚迎上去,就被来人怒瞪一眼,吓得缩缩头就要回去,不想却被他一把抓住,「有没有一位姓李的客倌来过这里?年约二十,相貌俊秀。」
姓李的?不是刚才那位少年会是何人?
小二连连点头,「有有有,不过他——」
实是不是他存了心在这儿卡住吊人胃口,只是那位面带怒容的人一下子把他的领子揪了起来,这一下卡得他直咳嗽,「他——」
「他怎么了?」应劭急问,关怀之意溢于言表。
「他——他——」小二揪著自己的脖子,颤抖著伸出自己的手指来,指向脖子,「我——死——」话未完,小二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应劭愣了一下。
「将军,你掐死人了!」小福骇了一跳。
应劭低下头来探手试试小二鼻息,压低声音,「叫什么,只是昏了一下罢了,由得你叫得这样子像杀鸡一样吗?你家老爷怎么教的你!」
小福神情哀怨。就知道这位将军对他有成见……呜呜呜……不就是把老爷弄丢了嘛……这能怪他嘛……昨天将军他还那样子焉焉的,可怜成那个样子……今天居然嚣张成这个样子……哼哼,想当年他在我家老爷面前……
回过头来,大堂里原本坐著饮酒作乐的几个文人一下子停下所有动作。
「你们——」应劭刚一开口,那几个家伙立刻抱成一团哆嗦,「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应劭回过头来,对上小福,哑口无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去问。」
小福机灵地上前,动作优美地作了一个揖,打著灿烂的笑脸道,「各位大爷,小的只是来找人,各位大爷有没有看到一位二十上下,长得挺俊美的人?对了,他今天穿了灰色的衣服,看上去心情不好的样子。」
「他刚出去……」抱成一团的几个人慢慢地散开,一个穿绿衣的人慢慢地坐稳了,一下子以极快的动作抢过他桌上的扇子,打开后才缓缓道。
「是啊,半个时辰前刚出去过,好像是往……南边去的吧……」
「不对,是东边……」其中一蓝衣文士端了酒杯倒了酒,在嘴里啜一口,慢条斯礼道。
「南边,我看得清清楚楚!」绿衣文士道。
「你哪儿看到!你明明在这儿坐得好好的,所谓『可不知,非可不知谓之知……』」蓝衣文士摇头晃耳道。
「曰『知不知者不为过,不知而谓之知者须师……』。」绿衣文士道。
「……,……」两文人酸叽叽地吵起来,不时引章据典,摇头晃脑,掉下一个个书袋子来。
小福瞠目结舌,转过身来,忽地发现将军身后的那个装死的小二正爬起来,偷偷摸摸地想往楼上爬,「站住!」
小福一声怒喝,大堂里的几个文士再次抱成一团哆哆嗦嗦。
走上前去,提起那个小二,「他是往哪个方向去的?」义正辞言。
「南,南面……」小二哆哆嗦嗦道。
「走吧。」小福回首道,这才发现将军听了小二话之后早就走出门去了,一下子放下小二,小福跟上去,「将军,等我——」
跑到门口,回过头来,对著小二笑一下,道一声,「小兄弟,太肥了,就算是在这儿当小二,也不可以这样子偷吃东西弄得自己肥头大耳的!」
小二瞠目。
真的好重啊啊啊……重得我的手都快要断了!门外,小福跟著前面的人,一路小跑,一路甩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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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著我做什么?」回过头来,李斐望著他身后的那位大汉。
「只想跟这位小兄弟做个朋友。」原先在酒店里的大汉笑道。「小兄弟往哪儿去?大哥我有地方好玩的,你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