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修道之人,对任何事物都不该有强烈的感觉,可自从和展弈有了交集后,她发现自己的心一直动荡得厉害,整个人也变得患得患失,像在期待什么,又像在害怕什么……
天,心境向来简单的她,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感觉?!
乐舒晴觉得困惑,神思恍惚中她跌坐床沿,目光在马鞍和娘亲的骨灰间穿梭,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留,好难;走,又舍不得……
舍不得?蓦地,她明白自己的腰伤,只不过是她为留下而找的借口,什么时候她也学会了自欺欺人?
「不、不可能!」
她惊恐地低叫,不住晃着脑袋,她怎么可能口是心非?就算她没有修道,也不是那种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女人。更何况,立志要完成母亲心愿的她,和那个男人并没有未来可言……
就在她趴在床头、脑子里不断天人交战的时候,内室的门帘被人撩开。
她迟疑一下,还是扭回头,惊讶地发现展弈正神情愉悦地朝自己走来,他不是该在前厅陪傅小姐用膳吗?
「妳怎么了,看上去气色很不好?」他摸摸她的额头。
「你怎么来这里了?」他温柔的眼神,让她心跳不自觉加快,刚建立起来要离开这里的决心,在瞬间土崩瓦解。
「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不喜欢我叫莫于送来的点心?」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
点心?轩辕莫于有送点心来吗?她没注意。
「我知道有些吃不惯的人会觉得味道怪了些,但它是北疆的特色点心,我想让妳尝个鲜。」展弈笑着又道。
听他平静嗓音中带着宠溺味道,乐舒晴心头微微一烫。「你——傅小姐呢?」她忍不住问。
「她?她爹走了,她自然跟着一起回去了。」展弈恍然看她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妳别告诉我,妳是为这个不高兴吧?」
乐舒晴的脸蛋顿时红到了耳朵根。「当然不是!」她矢口否认,急促的心跳在胸口起伏。自己真是太笨了,明知云烟没安好心,还傻呼呼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见她心虚地闪避自己的目光,展弈感到一种莫名的满足。
眼前的女孩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性子敏感又脆弱,听说自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就故意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关心则乱,她是很在意自己吧?
展弈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冲动,伸手捉住乐舒晴小巧的下巴。
「我今天没来用饭,是因为和傅员外有生意要谈。」他望住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和傅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
乐舒晴窘迫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你、你不必向我解释……」天啊,她任性又小心眼,他会怎么看她?
展弈锁住她急于逃开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我以为妳会在乎。」
乐舒晴涨红脸,直觉想摇头,但否认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吭声,就表示我说对了?」他唇角笑意更深。
「我……不知道。」乐舒晴好不容易憋出这四个字,就像虚脱一样。
展弈放开她,她马上孩子气地倒向被褥,将脑袋埋进去,展弈看了连连摇头,心里却充满怜爱。
能让他如此关注的女人,她是第一个——即使刚开始,是因为别的原因。
和她在一起的这几天,两人相处融洽,心情愉悦的同时,他难得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如果……展弈敛起眼神,唇边的笑意也随之隐去。
如果不是她的身分仍令他怀疑,他几乎认为自己什么话都能和她敞开心怀说。
他不是迂腐的人,向来认为喜欢一个人,和身分地位没有关系,但如果她真是水月国皇族的人,就不得不慎上加慎,因为这个身分在北疆太敏感了。
那天,他虽然没能让她右臂上的蝴蝶形印记再度显现,但他坚信自己在草原上所见并非眼花。
想起她的抵死不认,他的眉头不禁微蹙。
她为什么不肯承认?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困扰着她吗?
他想为她分忧,却知道那是不可能,只好拉开被褥,捉住她因受惊而挥舞的双臂,说道:「很遗憾妳和我没有同样的感觉,我很在乎,所以才会把傅员外父女早早赶了回去。」
乐舒晴闻言,整个人顿时软了。
他在暗示什么吗?暗示他对自己,果真有着非比寻常的感觉吗?
乐舒晴无助地喘着气,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沉沦,明知不应该,她还是控制不住地低声道:「我在乎的,只要想起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就难过得什么都吃不下……」她呜咽着,眼眶随之湿润。
「小傻瓜,哭什么,我不是来了吗?」他放开她的手,眼底闪过一抹疼惜,转而将她抱起,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滴。「妳知道吗?没有哪个女人,能在我眼里像妳这样令人瞩目。」
她吸了吸鼻子,脸上浮现出羞赧又满足的表情。「我很平凡,有什么好令人瞩目的?」她忍不住问。
「妳胆子很大,不仅一个人穿越草原,还敢和我顶嘴,想让人不注意都难。」他笑着说,目光变得深邃。
「啊?!你在嘲笑我?」她噗哧一声笑出来,用晶亮的目光看他。
「不,我说的是真的。」他收拢臂膀,将她抱得更紧。
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够坚韧、够强势,不需要任何人认可,尤其是女人,可现在,看着这个多年来第一次走进自己心房的女子,他只希望,她能和自己有着同样震颤激荡的心情!
他深深望住她,似乎想告诉她什么,张张唇,却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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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舒晴住进展府的第十天,展夫人在丫鬟奴仆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自昭宣庵返回。
为了迎接这位在尼姑庵中足足斋戒了一个月的女主人,阖府上下早在两天前就开始忙碌。
乐舒晴在展夫人回府前被丫鬟领到西花厅,可从中午一直等到黄昏,始终没有见到那个点名要见她的展夫人。
看出她的紧张,始终阴沉着脸的云烟,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灿笑。
「乐姑娘,这么大的一个家要管,夫人有多忙啊,刚回来哪有空去理会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妳安心再等等,她肯定不会忘记妳的。」
云烟如此说话,让乐舒晴原本忐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如果不是展弈此时正巧走了进来,她都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拂袖而去。
「这么冷,怎么不多加点衣服?」
发现她手掌冰凉,展弈皱了皱眉,脱下披风包住她的身子,见她挺直又倔强地站在桌前,这样的女孩让他又怜又爱。「我娘在前厅,走,我带妳去见她。」他笑着说。
听到他关切的语调,乐舒晴内心顿时涌起一股暖流,下午所受的冷落,忽然间都变得不重要了。
她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走了出去,也不管跟随其后的云烟脸色有多难看。
展府前厅灯火通明,将整个厅面照得亮如白昼,其间还摆放着许多花草,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人在老远就能闻到浓郁的花香。
大厅正中是一张精美的黄花梨木桌,首座位置上坐着一个中年美妇。
「夫人,这是我亲手做的糕饼,您尝尝……」
一群女眷说说笑笑,看到展弈拉了个陌生女人进来,居中而坐的中年美妇不禁敛起脸上笑容。
好狂妄的女人,居然恬不知耻跟弈儿并肩而行,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分,配不配得上!
「弈儿,这位姑娘是?」展夫人状似心平气和地起身,用良好的教养压住自己心头熊熊燃起的怒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连最起码的礼貌都不懂,也想和她们平起平坐?
「她叫乐舒晴,我的客人。」对于乐舒晴的身分,展弈并没有多说,直接拉她走到母亲面前。
「展夫人。」落座前,乐舒晴向展夫人轻轻点头。
「不敢当。」展夫人眉也不抬地哼声,后面尖刻的话语,在上下打量了一番她后,抿着薄唇努力咽了回去——
一个没几分姿色的女人,真不晓得弈儿眼睛怎么长的,竟会喜欢上她?
即使早有不受欢迎的心理准备,乐舒晴还是脸色微青,展弈却不理会众人惊诧的目光,扶着她坐在身侧,并亲自舀了勺浓汤到她唇边。「来,见识一下我们北疆的特制羹汤。」
乐舒晴睨他一眼,在众目睽睽下,饮下那勺汤,触舌即生的麻辣,让她忍不住呛了出来。
「我只想让妳暖暖身子。」展弈好心情地笑了出来,一手轻拍她的背脊,发现她鬓角的秀发被呛得有几分凌乱,又自然而然替她塞到耳后。
他目光中流露出的眷恋与柔情,让端坐一旁的展夫人感到心惊肉跳。
对一个女人体贴入微,他真是性情冷傲、雷厉风行的弈儿吗?
她忽然觉得事情很不妙,弈儿的这种热情,即使在他年少时最喜爱的骑马射箭上,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