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
「我先间你,你所知道的事都是经由谁告诉你的?你父亲吗?」
「不是,我是透过我的好朋友,他父亲也是当时合伙人之一。」
「武丰?」
「是的,潘伯伯。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路悠的爸爸不收我爸爸致赠的那一箱金条?」曲衡迫不及待想要解除心中疑问。
「致赠?」潘伟德冷笑一声,布满皱纹的脸因那个嗤之以鼻的笑容,而看起来阴冷诡谲。
「我说错什么了吗?」曲衡也察觉到不寻常的味道。
「小伙子,在我告诉你事情真相之前,我先听听你的看法吧!」
潘伟德老虽老,一认真起来,眼光还是很锐利。「对于你父亲的评价,以及致富的奇迹,你是怎么想的?」
曲衡有半晌的怔忡,潘伟德的问题让他感觉事有蹊跷,似乎并不只有为何路林不拿金条这个问题而已。
「我父亲是个很严厉的人,他对于捍卫他的金银王国可以说是不遗余力,也许是因为得来不易,所以他格外谨慎、战战兢兢。至于我,对父亲致富的奇迹并不觉得有何殊荣。老实说,即使每个人都称颂他,我也并不崇拜他。」
潘伟德深呼吸一口之后,缓慢而清楚的说:「如果我告诉你,你父亲并非正直之人,你会相信吗?」
这句话像把锐利的刀,冷冽的抵在曲衡喉咙口,他一时无法出言反应,甚至思考中断、错乱。
就算他不崇拜父亲,但也不愿自己的父亲被别人那样评定。
「曲衡,我今天来找你,不纯粹全为我儿子其胥,保护路悠才是我最主要的目的。她是个苦命的孩子,本以为她当我媳妇,也等于是我替路林照顾遗孤,偏偏人各有志,路悠并不屈服这样的安排。只是我怎么也料想不到,她的命运会跟你牵扯在一起。」
曲衡想插话,潘伟德一挥手说:「我会说的,你不必心急。」
「潘伯伯,我不会伤害路悠,相反的,我……」他对路悠愈来愈放不开,虽然还没有时间去认真思索他和路悠要发展成什么关系,但是他知道,他不会让她在自己生命中船过水无痕,否则他没必要扣留她该得的奖金而让她追着跑,也没必要怂恿她住到家里来,或许是他在潜意识里一直不想跟她划清界线……
也许这种牵连是因为爱苗在滋长吧?
「你不会伤害路悠那最好,我会记住你这句话的。」潘伟德点点头,然后接着说:「那个武丰一定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的『好友』做了什么事,而你也一定认为当初采矿的计画、你父亲是主导者吧?」
「不是吗?」
「不是的,曲衡。你父亲非但不是主导者,反而是我们四个合伙人当中,出资最少的一个。主导者其实是路林。当时,我们四个人信心十足,从筹资、计画、探勘到购置设备、动手开挖等等,过程的艰辛不是旁人能够想象。」
一种沧桑而无奈的神情在潘伟德皱纹纵横的脸上浮起,由他的言语之中可以想象当时的开采工程,势必比科技发达的现在更艰困百倍。
「不管风吹日晒雨淋,终年待在矿区是既劳苦又艰困,当时美霓,也就是路悠的妈妈,她才十七岁,和路林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很好,她常常带吃的、喝的来看我们。」
潘伟德眼光凌厉的看了曲衡一眼,那一眼让曲衡觉得眼神中充满责怪?
「由于开采作业一直没有收获,我们都愈来愈没信心,当时已有家室的武丰,在难敌压力之下就先退出了,后来我也因家里事业没人接掌而退出,然后……」
「路悠的爸爸也退出了?」
「这就是你得到的讯息?」潘伟德摇摇头:「不,路林一直没有退出。」
「那么,武伯伯为什么这样说?」
「若非是在替你父亲掩饰罪行,就是他也被蒙在鼓里。曲衡,我接下来要说的对你而言可能会是个打击,但是我要声明一点,我没有办法提出任何证据,因为这一切都是路林告诉我的,你若有怀疑,你必须自己去想办法印证。」
曲衡点点头。
「开采成功那一天,大家高高兴兴的喝酒狂欢庆祝,路林醉得不省人事,哪晓得一夜醒来,美霓悲痛欲绝的告诉他,她被曲涌泉强暴了!」
「潘伯伯!」曲衡难掩惊愕的喊了一声。
难道刚才他是替父亲接收了潘伟德那责怪的眼光吗?自己的父亲曾衣冠禽兽地强暴一个女人?那女人还是路悠的母亲!
「路林和你爸爸起了冲突,架也打了,刀铲斧头都出笼了,眼看要闹出人命,既然用武的无法解决,路林要求你爸爸退出,从此不再来往。但是你想想,满山满谷的金矿已经探出头来,谁甘心放弃?」
潘伟德叹了口气,稍作休息之后,又说:「最后反倒是你爸爸要胁路林,如果美霓愿意跟他走,矿山利益就整个归属路林,反之如果美霓选择路林,那么矿山当然就是你爸爸的了。如果路林违反约定,事后反悔,要求瓜分利益,就要把美霓失去名节的事到处宣扬!
你想想看,当时那个年代,如果这种事被宣扬开来,美霓要怎么活下去?就这样,路林被迫签下弃权切结书,两手空空带着美霓回来。」
曲衡握紧拳头,整个脸涨得通红,父亲真是那样卑鄙的人吗?
「路林空手而回,美霓家人非常不谅解,要他们不准再来往,但他们两个人的爱实在太坚定,就毅然决定携手离开了。」
白手起家本非轻易之事,何况路林心里有阴影,一个大男人,总觉得为了女人而错失大好江山,就是有那么一点窝囊气,再加上后来诸事不顺遂,时运不济又丧志,他们一天天穷困潦倒,路林终于走错路,就这么一步步沉沦、一蹶不振。
「有时路林会想,曲涌泉并不是真的爱美霓,只是早有预谋,把美霓当成一种手段、一个筹码来逼迫他妥协而已,而他竟然就这样傻傻上当。因此他对人性非常失望,所以他宁愿相信赌桌上自己亲手掷出的骰子,也不愿再相信任何人。但是一路走来,路林毕竟是有情有心之人,他和美霓还是相携相伴……人生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曲衡一直无法从潘伟德所说的往事中回神,他的心绪混乱而激动,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实,那么,路家的悲剧无非是他的父亲曲涌泉一手造成的!
「潘伯伯,那路悠的爸爸为何不收那箱金条?」
「那些金条只是个幌子。」潘伟德冷笑着。
「可是,武伯伯说他的确有收到。」
「那可能是你爸爸为了堵住武丰的嘴,或者是看在朋友份上吧?总之我没收到,路林也没有。而且凭路林当时一股傲气,他是不会收的。那不是变成讽刺的施舍了吗?曲衡,我说这么多,无非是要告诉你,路悠的父母不会希望女儿和仇人的儿子在一起的。」
曲衡陷入沉默,为什么在他确立自己喜欢路悠之后,会面临这样的情况?他必须好好想一想,他会亲自去找父亲求证。
「潘伯伯,我需要时间来思量这一切。你今天的每一句话,对我而言都是严重而残酷的打击……我和路悠都是无辜的。」
「有时候无辜的人就是偏偏要付出代价。」这世界上很多作恶多端的人所造的孽,往往都是由无辜的人承受。
「曲衡,路悠是风雨中长大的孩子,尤其这几年她母亲过世之后,她更是吃了不少苦。这些往事我不希望让她知道……」
「我不可能让她知道的!」我不能让她恨我,因为我是她父亲仇人的儿子!
「所以我要求你离开她。」
「这我不能答应,潘伯伯,我可以考虑却不能马上承诺你。」曲衡说。
潘伟德了解的点点头。「我不管你要怎么和你父亲做沟通,但是切记,我不准任何人伤害路悠,还有,你对你父亲须有所防范。」潘伟德言尽于此。
最后那句话让曲衡不寒而栗,他的意思是……路悠会遭到他父亲的迫害?
在他们眼里,他的父亲真是恶魔的化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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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兴师问罪,是做儿子的人该有的态度吗?」曲涌泉拍桌大骂。在秘密被揭开的剎那,他的怒火不言可喻。
「我只要听到你承认或是否认!我的态度根本不是问题。」曲衡看着父亲脸上的汗珠,几乎就是一种默认的表征。
曲涌泉青筋暴露,双唇抖动,他的恶行难道真能在唯一的儿子面前承认吗?那他为父者的尊严往哪里摆?
他想否认,但面对儿子咄咄逼人,他的谎言却再也说不出来!
「我是那样做没错!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儿子,我穷怕了!咱们曲家从你曾曾祖父开始到你祖父为止,已经穷过三代,我发誓一定要将这个悲剧在我这一代结束!如果不是我,曲家会有今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