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电梯门上自己的模糊影像,凌乱的心反而愈渐清明。吕道诚的话解了他的困顿,澄清他一直自认的事实。她是自由的,那他又何必踟蹰不前呢?混乱的心思顿时豁然开朗,沈智渊仰头看着顶上的灯,开心地笑了。
尹凯雅将资料端正地置于偌大的办公桌中央,退了一步,抬头打量这间整修过的董事长室。
里头的设备有减无增,去除一些取巧的装饰,比起以前沈弥任职时更显得明亮、舒适,一如沈智渊给人的感觉,简洁、温和,又带着让人难以捉摸的睿黠。尹凯雅伸手抚过木质的光滑桌面,怔怔地看着桌上有条不紊的摆置。
她原想趁着他不在,将东西放下就走,可进来后,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就这么在此流连。桌上的笔,是他用过的;成叠的卷宗,是他阅审过的;整个空间弥漫着他的气息,让她徘徊不去。
拿过桌上的笔下意识地把玩着,尹凯雅咬着下唇,恼怒自己的固执。避不见面的也是她,依依难舍的也是她,就连这么一个空阔的办公室都足以引起百般惆怅,当初又何必这么自作孽?
尹凯雅自嘲一笑,轻叹了口气。又能怪得了自己吗?心放下了,却得不到回应,她还能怎么做呢?除了隐藏心思别无他法,即使,即使这将会使她度日如年,受尽煎熬折磨……
将手上的笔放下,尹凯雅摇摇头,重振精神打算回工作岗位,一转身,沈智渊那深邃沉凝的眼眸狠狠地撞进她毫无防备的视线,震惊之余,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抵上身后的办公桌,像被豹子盯上的猎物,无法挪开视线。
“你进来多久了?”尹凯雅好不容易捉回出窍的意志,乾哑轻颤地开口。对于她的问题,沈智渊低笑不语。他进来时,刚好听到她的叹息,幽然哀伤,让他心头一震。看着她的背影,窈窕的身形盈立,却散发着令人不舍的孤寂。是他吗?是丧礼那一天的他,伤她如此之深吗?沈智渊在身侧紧握成拳,懊恨那时自己的迟疑不决。
他足下无息地走到她身边,专注地看着她,隔了许久才轻道:“可能一分钟,也可能更久,这有差别吗?”
“是没差别。”尹凯雅垂首,强迫自己不看向他的脸,怕一接触他的眼眸,那隐藏的情绪又将被鲜血淋漓地撕裂。“要让您过目的文件放在桌上,我先出去了。”她一侧身,就要从他身旁走过。
在他正视了自己的心情后,她以为他会让她就这么溜走吗?察觉到她逃避的意图,沈智渊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将来不及抵抗的她技巧地困在办公桌与他的胸膛间;他双手置于桌缘,用健壮的双臂在她两侧筑起藩篱,不许她逃走。
“为什么你一直躲我?”沈智渊暗哑低语,上身倾前,使两人的距离更为贴近。“我没有躲你。”这亲密的举动让尹凯雅倒抽了一口凉气,她用手抵着他的胸口,企图阻挡他不断俯低的动作,慌乱地低嚷:“别这样,放开我!”
他只是在同情她、怜悯她!尹凯雅强忍着心头的苦涩,不断告诫自己别再自作多情,但眼眶早已不争气地泛红濡湿。
“对于那一天,你没有话要说吗?”沈智渊轻轻按上她抵在胸口的手,将之蕴贴在心口上。“给我个解释,或要求个解释?”尹凯雅像烫了手似地急忙抽回,却被他温柔地箝握着,无法撼动一分一毫。他是来嘲笑她的吗?嘲弄之前对他仇视不已的她,却对他交出了心……
“放开我!”尹凯雅低吼,强迫自己说出违反心思的话。“那一天不过是对你痛失父亲所给予的同情罢了,这需要什么解释吗?没想到你却该死的抱住我,现在也是,你的举动都逾矩了,董事长!”
“如果逃避自己会让你愉快的话,我悉听尊便。”沈智渊放手,拉开距离,深情地看着她。“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举动才是伤自己伤得最深的。”他知道她只是藉着伤人的话来保护自己,他不怪她,因为是他在不经意中先伤了她。他的话让她眼泪溃堤而下,尹凯雅紧咬下唇,任眼泪无声滑落腮际。
沈智渊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泪水,这个动作让她浑身一震,尹凯雅侧头避开,转身往门的方向走去。
“今晚有个大型晚会,你跟我去。”不同以往的询问方式,沈智渊这次明确宣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晚上七点,我去接你。”
他的话,让她急欲离去的动作顿住。
“为什么?”以前他总是先问她愿不愿意参加,但她婉拒的机率总是大些,一直都是由朱也岑陪同出席。尹凯雅回头,闪着泪光的眼瞳晶亮,提出控诉。“董事长,您公私不分了!”
“何来公私不分之说?”对于她的指控,沈智渊只挑眉笑笑。“这次晚会多是外国宾客,朱小姐的语文能力并没有你的流利,你当然是最佳人选。”
“我……我今晚有事……”避他都来不及了,她又怎么可能自投罗网,答应和他出席晚会?车上单独相处时怎么办?共舞时刻又怎么办?她已经无法再去克制那
澎湃的情绪了!
“现在公私不分的是你了。”沈智渊微微一笑,当场点破她的推拖。“你、我都知,这只是一个借口罢了。这个晚会对磊新打开国际市场是个很重要的契机,我不勉强,决定权在你。”
他一向对她的个性了若指掌,初识时如此,如今亦然,她是不可能会让自己成为阻碍磊新发展的罪人的。
“七点半会场外见,我直接过去。”尹凯雅叹了口气,低道。
“好,晚上见。”沈智渊微笑颔首,目送她走出门外。
她说得没错啊,他真是公私不分,即使朱也岑再怎么语言不通,以他的外语能力应付已绰绰有馀,方才的说词全是在逼她乖乖就范!沈智渊愉悦地吹着口哨,怡然自得地往身后的椅子一倒,长脚适意地轻置桌面,露出难得的轻松神色。他向来就不是守株待兔之人,机会是要靠自己创造的,苦苦傻等只会坐以待毙。之前的时间全都蹉跎在迟疑不前,如今他厘清了心境,再不能容许任何人逃避了,包括她,他将倾尽全力使她面对自己的心!
第4章(2)
今晚的酒会是由一家在商场上举足轻重的企业所举办,为宣传新开发的产品造势,主办人交游广阔,共襄盛举的各界名流云集,将整个会场烘托得隆重盛大。之前沈智渊所言亦不为过,今晚的酒会的确是拓展商机的好时机,会场四周,已有不少人三两围聚,握手介绍和交换名片的动作你来我往的,无不各自为了自家的企业努力宣传着。-身着黑色长礼服的尹凯雅,站在场外的角落等着,利用长柱的阴影,成功地将自己隐藏,目光搜寻着来往的宾客,唯恐和沈智渊错失交臂。坚持自己一刖来的她,搭计程车来早了,尹凯雅从黑色手提小包拿起手表一看,离约好的七点半还有将近十分钟。
身上这件黑礼服是公司的福利,念在她们秘书为了配合应酬的需要,所拨下的置装费所购。因为她极少出席这种酒会式的晚宴.在置装费的预算内做了这么一套设计简单的礼服,今晚还是首次亮相。
不同她的保留态度,朱也岑则是自掏腰包,将礼服做得手工精致、款式最新流行,首饰配件无一不全,而且曾穿过的礼服多得让她数不清。一个秘书的薪水够这么挥霍吗?尹凯雅不敢苟同。
酒会里的宾客都非等闲人士,相随的女伴也都扮相高雅尊贵,看着自己身上所穿的礼服,尹凯雅叹了口气,要是沈智渊当初决定带朱也岑来,一定会替他争来不少光采的。她够艳,对男人的娇媚眼丝、柔酥语调绝对足以弥补她在语言上的不足。“你等很久了?”一抹阴影使她所立位置更形深暗,尹凯雅抬头,发现沈智渊站在她面前含笑看她。
他的优雅气质再适合这种正统的三件式打扮不过,湛蓝的色调衬着他眼中睿哲光芒,流露出一派的从容自信。他的卓尔不群,让她更加觉得自惭形秽。“没有。”尹凯雅摇头,将手置于他平摊于面前的手中,任由他将她带出角落。这是他那脾气火爆的小秘书吗?沈智渊着迷地看着她,视线流连不去。
黑色礼服为长窄裙剪裁,柔软的衣料蕴贴着她玲珑的曲线蔓延而下,直至踝际;细肩带的设计裸露出她浑圆的双肩,长至上臂的袖套接着将她的藕臂收于其中;——白皙的肤色在墨黑的衬托下,美得让人屏住了呼吸,挪不开目光。
及肩的秀发拢起,在脑后盘了个髻,露出优美的颈线;那秀丽的容颜化了比平常还隆重一点的妆,但比起别人的精雕细琢,她却恰到好处地妆点了自己的美。雪白的珍珠配件在黑色礼服的包围下泛着淡雅的光泽,更显气质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