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揪紧心口的衣襟,怕心碎裂的疼痛让她无法承受。泪无声地迅速涌上眼*,泪雾将眼前那些凤冠霞帔渲染成一片鲜红,就像是她心头不住淌下的血。
“快点!轿子还在后门等。”李城指挥两人把东西放在桌上,见她没有动静,又开口喝道:“你如果不自己动手,我们也会……”
“也会做什么?你没看到她很难过吗?”书儿怒道,插入曲无瑕和他们之间。“你至少也得给她时间反应嘛!”这消息来得如此突然,曲姑娘怎么承受得了?她看了曲无瑕一眼,在看到那毫无血色的丽容时,忍不住鼻酸。
“书儿,这是爷吩咐的,你别为难我们成不成?”李城尴尬低道。
“可是……”书儿还想替曲无瑕争取一些时间,才一开口,就被曲无瑕打断。
“我换,我不会赖在这里的。”她怔怔地看着桌上的嫁衣低喃道,哽咽的语音含了太多的凄绝哀愁。她拿起凤冠,一失手,让锐利的银片划破了指尖,晶亮的银片迅速染上了血渍。
“你受伤了!”书儿惊道,连忙拿了手绢裹住她手。
为什么她感觉不到痛?曲无瑕恍惚地任由书儿替她包扎,泪无声流过脸庞。她的心好痛,痛得麻木了身子,她又怎么感觉得到手上的伤?她真宁愿就此死去,这样就可以不用去体会心伤了……
“曲姑娘……”见她这样,书儿忍不住也掉下了泪。
“我们到外头等好了。”不忍再看下去,李城连忙开口,和那两个守卫落荒逃到门外。
曲无瑕深吸口气,努力将唇瓣扬起一个弧度。“别为难他们,书儿,帮我一下,别让他们等太久。”
那抹笑容是她见过最令人伤心欲绝的神情!为什么到了这时刻,曲姑娘还顾虑得到他们这些下人?!书儿哽咽得泣不成声,一边拭泪一边替她更衣。
红艳嫁衣、烁光凤冠,曾经除下的又一一穿上了,曲无瑕看着镜中的人儿,仿佛又看到了出嫁当日的自己。
这一去,代表他的复仇已了,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他真狠绝到连驱离她都不屑亲自为之吗?一咬下唇,热烫的泪又滑下脸庞。
即使没上胭脂水粉,曲姑娘依然美丽得几要夺人魂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真不忍心见她离开这里受苦。书儿啜泣,解下颈上曲无瑕给她的玉佩,帮她挂上。“这玉佩,让你保平安……”话还没说完,她已泪流到无法言语。
“谢谢你,谢谢……”曲无瑕哽咽喃道,一咬牙,转身走出了门外,不敢再回头,书儿过多的好意反会成她心头更沉重的负担,让她迈不了步子。
书儿没有跟出,她只是趴俯案上,大哭特哭了起来。
直到房门关上,曲无瑕还是可以透过门板听到书儿的哭声。她轻抚过颈上的那片玉佩,书儿的体贴更衬出他的无情,他在哪儿?她连想见他一面都得不到……
“可以走了吗?”李城见她走出,上前问道。
“慕容公子他……他人在哪儿?”曲无瑕咬唇,挣扎许久,终于抛开矜持问出。“我……我想见他,请你带我去见他……”就算会被他冷嘲热讽也罢,她不要就此离去,至少,至少也该让她见最后一面,由他来执行这最后的处决……
“我不知道,爷他交代完就离开了,不是我不帮你,是真的无能为力。”李城摇头,不忍看她哀伤的神情,他大概有些了解为何书儿会那么护这名女子了。
她的心像被刀当场劈开,裂了……曲无瑕怔在原地,许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缥缥忽忽地响起。“是吗……”他真恨她至此,真对她没半分留恋?曲无瑕闭上了眼,回答她的是期望粉碎化成的泪。
“可以走了……”她喃道,清楚明白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边请。”李城领头,和殿后的两名守卫带她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走过宴会厅,不知道自己走过湖畔的凉亭,她像个失了魂魄的躯壳,只是下意识地跟着走,走出曾有过他的日子……
恍惚的她没有发觉,湖上飘着一艘小舟,舟上有双深墨的眸子凝视着她,恒如冰潭的瞳眸有了波动,不只是愤怒,还涵盖了太多他和她都无法分辨的情绪,无言地看着那抹身着艳红的身影,走出了这片庄园……
***
季府
当曲无瑕下了轿子看到季子熙和季家夫妇那混合了厌恶、不屑和嫌弃的神情时,她的心里已没太多感觉,她的心,早在离开那座庄园时就已死去。
当他们瞥见她身上的装扮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四人对峙许久,最后是脸色最为铁青的季子熙开了口;“先进屋里再说,别站在这里丢人现眼!”
她虽无心,却是将一切看在眼里,没来由地,竟有股想笑的冲动,她该庆幸慕容恕还没狠毒到用送嫁乐队大肆喧闹地将她送回季家的程度,否则季家的人很可能会大门深锁,死也不肯让她踏进屋里半步。
进了大厅,季家三人纷纷落坐,只有她头顶沉重的凤冠站在厅中,任他们鄙夷的视线包围打量,像是三司会审般的,要为淫名渲染得满城风雨的她做出宣判。
“熙儿,你让她进门,该不是还想娶她吧?”担虑不已的季夫人首先开口。
季子熙沉着脸,抿嘴不语。曲家产业已毁,当初引他娶她的诱因已失,加上那流传于高官富绅间的淫画,他怎么可能会娶一个身败名裂的女人为妻?
“熙儿!”见他沉默,季夫人急了,提高音量。“她都不知道跟过多少男人,还让人画了那些下贱的画,我绝对不准你娶她进咱们季家的大门!”最教她无法忍受的,是曲无瑕居然挑出嫁当日另投他人怀抱,让他们季家丢尽了颜面。
季子熙还没解释,曲无瑕已开口轻道:“姨娘,无瑕绝不会嫁给子熙表哥的。”即使季子熙不计前嫌愿意娶她,她也不可能会嫁他,因为她的人和她的心,都属于慕容恕的,她绝不会再给了另一个男人,即使那人是她原应婚嫁的季子熙。
那听似让人心安的话语,其实代表着再明白不过的拒绝。季子熙脸色大变。虽没宽宏到还想娶她的程度,但男人的自尊让他无法接受先被说出原该是属于他的台词。他都还没嫌弃她,她还敢先拒绝他?“那你又来这儿做什么?提醒别人你曾是我季子熙的未婚妻吗?”他咬牙恨道。
若不是轿子把她送到这里,她也从没想过要找上季家;若不是想问他们爹的下落,她也不会踏进季家大门。曲无瑕低头,知道这些话会挑起更多的不满,所以没有开口。
“这段期间你都上哪去了?”季子熙质问道。
“别人说的那些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没等她回答,季夫人又急急逼问。
那些传闻她从没听过,又怎么知道是真是假?曲无瑕浮现一抹苦笑,倏地双膝一跪,以额叩地。“造成姨丈、姨娘和子熙表哥名声的莫大伤害,无瑕自知罪孽深重,却无以补偿,唯一能做的只是离开这里,别再拖累你们。可无瑕想求你们一件事,若你们知道家父下落,能否告知无瑕好让我们父女能够相聚?”
“说这什么话?”一直沉默的季老爷开口了。“你一个弱女子能上哪去?再说,你至少也还是我季某人的外甥女。你爹现在下落不明,曲家又被查封,你就先住在这儿,等找到你爹再做打算吧!”
听到曲无瑕肯自己离去的季夫人笑容还挂在脸上来不及卸下,就被季老爷的话给冻住了。“这怎么成?要是让人知道这伤风败俗的女人待在这儿,有哪家姑娘还敢嫁给咱们熙儿啊?”她双手叉腰,不悦地尖道。“若十年五年都找不到曲衡,她岂不是在这儿住上一辈子?她要走就让她走啊,省得累赘!”
“娘,爹这个决定没错。”季子熙冷冷瞥了曲无瑕一眼。“要是把她赶了出去,别人会说咱们季家无情无义,届时对咱们的伤害更大。让她待在这儿,总比让她出去外头让人指指点点的好。”
季夫人又气又怒,最后只能不情愿地跺脚恨道:“这可恶的麻烦精!”
曲无瑕听着他们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地大肆批评,脸上的表情平静依然。就算这些话再尖酸恶毒,也完全伤不了她,因为除了他之外,已没有任何事物能让她在乎。能留也好,不能留也无所谓,对她而言,都没什么差别了。
“就是这样了。”季老爷做了最后的结论。“无瑕,你待在这里就得自律一点,别再做出会败坏我们季家门风的事,知道吗?”
“是。”曲无瑕低道,留在季家,应该会比较容易得到爹的消息吧!
“去把那身嫁衣换掉,看了刺眼!”季夫人恨道,事情已无法转圜,她只好把气都出在曲无瑕身上。“都已失贞失节了,还有脸穿着那袭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