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美吗?”他自身后将她纤细的身子拥进怀中,举止是如此自然亲昵,仿佛他们不曾分离,仿佛他对她的仇恨和伤害,都不曾发生过。
叫她如何怨得了他呢?曲无瑕闭眼往身后的温暖胸膛偎去,她没有答话,只是轻轻地点头,无声地轻喟了口气。
“和细雨纷飞的情景,何者较美?”他俯首在她颈窝处细细厮磨,低醇问道。
她知道他问的是那日初会的情景。缥缈的焦距望向远方,她低道:“雨天诱人,如今伤人,我无法分辨。”
“怎会无法分辨?最美的,是你……”他哑声低笑,温热的唇含住她圆润的耳垂,细细挑弄着,不安分的手沿着她窈窕的曲线滑过,勾勒出她的玲珑。
[删除N行]
***
“瞧,一直到这儿,都是属于爷的区域呢!”书儿指着前方的潋滟水色,兴奋地喊道。
她们现正在一艘小舟之上,徜徉在西湖的碧水青天之间。舟尾有一名船夫负责划桨,书儿坐在曲无瑕身旁,为她介绍四周的景物。
曲无瑕顺着望去,已分不清心头的情绪波动是因乍见美景而起,抑或是为慕容恕感到与有荣焉而起。
不远处,是她眺望了无数日的白堤。“不能再前进些吗?”问句里带着恳求。
“不能出了这个范围的。”书儿眉头拧了起来,用力摇头。
知道书儿的顾虑,曲无瑕解释。“我不是想逃离,我只是……”只是……想多回忆当日初会的情景而已……何苦呢?语音顿了下来,她摇头笑了笑。“没关系,回去吧!”
书儿这才释怀,朝船夫打了个手势,小舟往来时的岸口划去。
说真的,她越来越拒绝不了曲姑娘的盈盈水眸了,尤其是她若有所求地瞅着人瞧时,更是让人无法狠心说不。幸好体贴的曲姑娘总是拿捏得准分寸,从不曾坚持一些会让她挨责的要求来为难人。
“慕容公子……是做什么的?”半晌,曲无瑕轻问。
书儿一怔。“爷没跟你说过吗?”
曲无瑕苦笑,摇了摇头。她哪敢问呢?怕会触动他的过往回忆。
“爷就是当今圣上御封的画圣——‘天飞’,你没听过吗?圣上多赏识爷的书画啊,收藏在宝库内爱不释手呢,就连肖像也非得指定爷亲自下笔,圣上才会龙心大悦。还有啊……”一说到主人的骄傲事迹,书儿开始滔滔不绝。
余下的话全从耳旁流泻而过,只“天飞”两字,就将曲无瑕震住了。
“慕容天飞”,她怎么可能没听过?他的书、画在王贵公卿之间算是一种财富、地位的表征,往往动辄千金亦不可得。封为“天飞”,是因他的笔触昂藏郁拔,宛如苍龙飞天,故得此名。而他的画以神驭形,尤以山水画著称,观赏者如临其境,就连不识风雅的鄙夫见之,亦能深刻感受画中的灵性。
曲衡亦藏有慕容天飞的一小幅梅图,极为珍藏,不过四尺见方,却是花了高价和用尽人情相逼才由某位朝官处取得,而那幅画亦是曲无瑕最喜爱的。曲衡爱画只为彰显名贵,而曲无瑕爱画却是深受那幅梅图所展现的冷傲风骨所吸引。
他……居然是慕容天飞?曲无瑕忆起当日在水榭时他替她描摩下来的画,没来由地,背脊竟窜过一丝冷意。
挥洒间尽是千金的慕容天飞,并不以数量取胜,反而极端控制作品的数量以免流于画风粗劣。而这样的他,为何会起闲情逸致替她作画,还是整叠?
一阵微凉的薰风吹来,吹得她起了阵寒颤。
夏日的脚步近了,她却感受不到暖意……
***
站在凌波亭中,慕容恕的眸神远远地看向湖面,湖心飘着一艘小舟——
她,在上头。
清明酉时……一个罪恶的时辰。毁了他,也毁了她。
不。慕容恕俊薄的唇瓣扬起一抹讥诮的笑。他没被毁,他凭着书画的才能攀上了今日的地位,会被毁的人,是她。同时辰生,为他招来了家破人亡的噩运;而他,也要让她尝尽身败名裂的痛苦!
她的心思起伏,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要她因他欢愉,因他憔悴,因他而不成人形;而他,只要在她濒临崩溃边缘,及时扶她一把,她又将有了生气。她却不知道,在这样乍起乍落的情绪波动之后,等待着她的,将会是场永无止息的噩梦,而他,将不会再给她任何扶持。
脑中突然浮现她绝美的容颜,复仇的快感竟微微沉淀。英挺的眉不悦地聚拢,为了这意料之外的陌生感觉。
“爷。”一声恭敬的呼唤,把慕容恕从沉思中拉回。
慕容恕回头,看到跪在阶前的侍从。“如何?”他淡问。
“曲衡最近因连番的意外忙得焦头烂额,少了防心,属下已顺利取得他与朝官勾结的证据。”那人双手将手中的帐簿呈上。
“很好。”慕容恕点头称许,并没有伸手接过。他双眸微眯,低道:“另一件事呢?”
“已办妥了,只要画上有爷的落印,没有人不抢着要的。”那人呈报,等待着主人的嘉许,然而却许久没有动静,他不禁狐疑地抬头,却只看到慕容恕背对的颀长身影。
听到这消息他该高兴的,可他为何反而拧紧了眉?慕容恕阴鸷地沉下神色,望向那艘往岸边接近的小舟。
把她衣衫不整的画散扬出去,在曲大小姐成亲失踪的事件上点下最悬疑的线索,勾起人心最邪恶的揣测,这不是他对她的复仇手段中最重的一步棋吗?可一想到她的裸裎将展现在其他的男人眼前,竟让他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阵怒意。
“爷?”阶下的侍从轻唤。
“没事。”慕容恕即刻将失控的心神敛回。“你可以下去了。”
“这些关于曲衡的机密资料,要不要属下交给太子?”
慕容恕闻言沉吟,微眯的黑眸中,尽是难以看透的深沉。他与当今太子因书画而结识,太子想找出受贿的污吏,好重整纲政;他若供出行贿的曲衡,便能将他打入永劫不复之地。如今证据在握,等的是他一句话。
经过一番沉默,良久,他缓道:“先不要,再看看情形。”
“是。”那名侍从一拱手,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复仇只差临门一脚,他却一时心软了……
一时心软?这个突然闪过脑海的念头让他微微一怔,随即扬起一抹冷笑,否决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他不过是掌握着最终的王牌,要在最后给他们曲家人狠狠一击!他阴冷地眯起眼,拂袖离去。
第六章
好热闹……
曲无瑕拧起柳眉,专心一致地拨弄着手上的绣品,强迫自己不去听外头传来的丝竹声。
她如今居住的厢房离宴会厅极近,每次慕容恕办起了宴会,那些笙瑟演奏就会毫无掩饰地传进了她的房中,更甚者,就连歌伶、舞妓的娇笑声也都清晰可闻。这安排像是刻意,想让她处在嫉妒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今日的娇软细语特别放浪……曲无瑕轻咬下唇,发现手中的绣线已纠缠成一团。她摇头苦笑,开始挑解那些缠死的线头。
她有什么资格介意呢?她不过是他复仇的对象,和她交欢不过是复仇的手段,并不代表他对她有任何心灵上或身体上的眷恋。她,怕是永远也吸引不了他的。所以,他流连于花丛间,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他是名享当朝的才子,外貌俊逸,器宇轩昂,又岂能不让众女子趋之若骛?
尽管她一再说服自己,可她还是抑不了嫉妒伤疼的感觉……曲无瑕突然发觉,她的执着心结一如手上的绣线,完全解不开呵!轻叹了口气,她将绣品置于桌上,不想再理,怕千头万绪,更理更为心伤。
“曲姑娘。”书儿一声轻唤,将她从沉思中拉回。
“你来的刚好,我把这条手绢绣坏了,咱们再来重描花样……”曲无瑕打起精神笑道,在看到书儿不对劲的神情时,心陡然沉下。“书儿,怎么了?”
书儿为难地咬了咬唇,然后把手上的东西递到她面前。“这个……爷要你换上,到宴会厅去。”
曲无瑕怔了下,纤手托起那薄透的衣料,发觉衬在衣料下的手指,依然清晰可见。他……竟要她穿这样到宴会厅去?
“爷还说,你不听从的话,他要罚我……”她不想说这些话,但爷却硬要她说,因为不论是爷、是她或曲姑娘,都很明白曲姑娘不可能会让自己的行为造成对别人的伤害。
他看透她的,知道什么是伤她最好的方法,而这一次,又是怎样的方式?会比上次在祭堂时伤她更重吗?曲无瑕闭了闭眼,低问:“宴会厅里……有谁?”
“除了爷以外,都是些花魁、歌伶等。”书儿低头不敢看她,怕会压不下心头的不忍。
“没有别人了吗?”她还以为他会召集一些高官名绅来看她的沦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