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关系与默契,是旁人完全无法体会的,让她觉得她这个贴身小婢很没用,完全抓不到自己主儿的心思。如儿偷偷地叹了口气,小姐待她极好,她却连一个贴身小婢的职责也做不到。
听完了如儿的叙述,冷拓影淡道:“我会处理的,你退下吧。”
“小姐,您别难过了,如儿真的觉得您琴弹得很好,只是如儿口拙,不会表达而已,如儿先退下了。冷护卫,那就麻烦你了。”如儿满怀歉意地说完这些话后,欠身退出花园。
冷拓影静静地看了依然以袖掩面的柳香凝一眼,而后旁若无人地迳自走到石桌旁,开始收拾琴具。
“你到莫府观察得如何?”突然一句问话响起,方才还掩面轻泣的柳香凝,如今抬起的娇容上只有温婉的笑靥,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面对这样的转变,冷拓影依然是冷硬的表情,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惊讶,仿佛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莫将军和莫夫人两人鹣鲽情深,丝毫没受此事影响。”
“总算没白帮了他们。”柳香凝淡淡一笑,轻睨了他一眼。“方才看我难过你不着急吗?原来在你心中琴具比我这主人还重要。”这撒娇任性的语句由她说来,仍优雅得犹如春风拂过人心。
冷拓影将琴具收回琴盒,捧在手上侧立一旁。“拓影的职责在于护卫郡主的安全。”意即主人的心情并不在他的职责之中。
眼波流灿的美眸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柳香凝羽睫轻揭,唯一显露在脸上的是她惯有的笑容,优雅中还带着迷醉众生的魅惑。“都跟你说别叫我郡主了,跟着如儿她们叫我小姐不好吗?”
“郡主就是郡主,非一般称谓得以取代。”淡然语调里有不容抗拒的威势。
“真是一板一眼。”她轻叹。
就是“郡主”这样难以取代的称谓,才会更让她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是永生永世都难以跨越。九年了,她是主他是仆,这样的关系从没因熟稔了解而有所改变。唇边微扬一抹自嘲的笑,她轻轻摇头,转身倚着亭栏看向花园的景致。
冷拓影没再回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犀锐的目光环视四周,落入他眼中的不是春日的美景,而是能让他得知动静的任何风吹草动。
“该回房了。”不久,冷拓影淡淡地开了口。
知道他不会无端打扰她的兴致,柳香凝没有回头,依然看着园中的美景。“谁来了?”
“大夫人、二夫人和其他小姐都到了,再不走等会儿就会遇上。”冷拓影走到亭阶前,等候她的起身。
柳香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含笑的眼眸微弯,让人看不清她的想法。“我还想再看一会儿花,先不忙着走。”语毕,她反而气定神闲地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不再望向他。
冷拓影浓眉微拧,虽对她此举不甚赞同,但依然沉默不语地退回一旁守候。
不多久,回廊前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做作的娇声笑语,而亭中两人却恍若未闻,依然维持原来的姿势,一站一坐,两人出色的外表和景色相得益彰,四周的气息脱俗得仿佛隔绝了人世。
“哟,香凝,不是二娘爱说呀,你还真是有闲情逸致,竟还有心思在这儿抚琴赏花呢!”一声尖锐的叫嚷侵入了这片原本宁静的美景。
来了。柳香凝唇畔扬起一抹淡淡的戏谑,而后站起缓缓回身,优雅有礼地屈膝一福。“大娘、二娘,还有各位姐姐安好。”
冷拓影则是冷眼扫过这一群嘈杂的女子,最后又将视线掉回了柳香凝身上,并没有上前请安。他的主人只有郡主一人,除了当初收留他的恭王爷和师父之外,他眼中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而大夫人和二夫人一方面对他无形的冷然气势有所忌惮,一方面对他的目中无人也早已司空见惯,压根儿没想过要他鞠躬哈腰。两人一使眼色,抢至柳香凝身旁将面前的椅子坐了,跟随而来的女儿们也迅速将其余的石椅坐满,无位可坐的柳香凝只得站着。
这些明显的举动全落在柳香凝眼里,聪慧的她早已明白这些不速之客的心思,美丽的脸庞依然维持温柔的微笑,然而眼中闪过的一抹黠色,却是谁也没瞧见。
“好?咱们王爷最疼爱的小女儿对我们完全不放在眼里,连请安都还得自个儿找上门来,走得咱一双脚酸死了,又怎么会好呢?”二夫人尖酸道,双手握拳不住往一双肥腿捶去。
“二娘怎么这么说呢?香凝从没这么想过,您们都是香凝最尊敬的长辈和姐姐啊!您腿哪儿酸?香凝帮您捶捶。”柳香凝无辜地眨着大眼,拎起裙角就要在二夫人面前跪下帮她捶腿。
几乎是同时,二夫人立刻感觉有股冻人的寒光射向背脊,不用回头也晓得来自何处。就算她有十条命也不敢受她这一跪啊,更别说让她捶腿了!二夫人连忙将她的动作阻下。“我腿酸自有我的女儿帮我捶腿,用不着劳你大驾,省得到时又让王爷说我欺负你。”看王爷帮她找的好护卫!
“我才不要!”一个和二夫人圆润的体形、脸形相似的女孩立刻反驳。“要捶找丫发捶去,我才不做这低下的事儿!”
“宝儿!”二夫人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都怪她平时惯坏了这骄纵的女儿,连在众人面前也不稍微假装一下,让她好有个台阶下。
“本来就是啊,我……”不识大体的宝儿依旧任性地不晓得闭嘴,兀自还想反驳,话才一说出,立刻就让身旁手快的姐妹给掩住了口。
“够了没?今儿个来不是为了来这儿丢脸的!”在看到柳香凝含笑看着这一切时,大夫人不由得沉声怒道,活像她们是特地来演一出闹剧给人瞧似的。
“没错、没错!”二夫人连忙附和,狠狠瞪了女儿一眼,示意她暂时别再开口说话,看到女儿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才把矛头又转回柳香凝身上。“这段期间你避我们避得紧呐?府里也才这么一丁点大,居然十天八天都见不着你的人。”
“回大娘、二娘的话,香凝最近是因琴艺停滞正在勤练琴艺,鲜少踏出房门,所以才会不儿人影。没能晨昏去向您们请安是香凝的疏忽,以后香凝会注意的,请大娘、二娘别放在心上。”柳香凝屈膝一福,满怀歉意地说道。
“勤练琴艺有什么用?还不是嫁不出去!”大夫人嗤哼,将话题转上了此行前来的目的。“你倒好,一个人躲在王府里弹琴,啥都不用理,要知道,在众位大臣公卿中抬不起头的人可是咱们呀!”
“就是呀,你都不知道各位夫人讲得多难听!要不是你,咱们还得受这种侮辱吗?连当小妾人家都还嫌累赘呀!”有人开了先端,二夫人接得更加顺畅。
原来是当初恭王爷看上了莫群绍将军,虽碍于莫将军已有元配,恭王爷仍属意让柳香凝以郡主的身份屈居小妾相委,不料莫将军执意不肯,后来还惹恼了被托作媒的皇帝,引起一番风波,最后因为莫夫人单远怜的努力才得以解决。
刚得知王爷说亲这件事时,引起了大夫人和二夫人心中极大的不满,认为王爷偏心,一心只想把柳香凝许配给他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选,却毫不为其他的女儿着想;但事情到了后来变成一出闹剧,两人庆幸之余还前来落井下石,准备好好羞辱柳香凝一番。
柳香凝浑身一震,原本带笑的妍颜顿时僵凝,苍白一片。檀口轻启,却是不住颤抖,好半晌才微弱道:“莫将军对莫夫人用情之深,根本没有香凝能够插足的余地……对不起……香凝闹了个大笑话,让您们蒙羞了……”声至语尾,已经哽咽。
“不是什么用情深不深的问题吧?症结在于咱们香凝郡主的条件差到入不了对方的眼,否则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纳妾呢?就算是把恭王府整个家世来当陪嫁,再加上个郡主的封号,人家莫将军也还是看不上眼呐!”难得有机会能贬低柳香凝,二夫人当然是不会放过。
“都怪香凝不够才貌双全,一切都是香凝的错……”柳香凝以袖掩面,双肩轻轻颤抖。
“可不是!整个恭王府的名声都让你给败坏啦,现下没半个王卿公子愿意上门提亲,连带拖累了你这些姐姐,你说,这些过错该谁来承担?要是当初王爷让咱的宝儿许配给莫将军的话,就不会有这回事发生了!”见她毫无招架之力,二夫人越是咄咄逼人。
“二娘,您说得过火了吧?”一位平素就对柳香凝颇有好感的姐姐,看到柳香凝那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忍不住出口帮她。“那些公子应该都是被宝儿妹妹吓跑的吧,之前那个吴小王爷不就是见了宝儿妹妹的吃相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