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绝蓦地大笑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对或错,谁能辩得清?你别想借此逃脱你的罪行,当年若非你一声令下,凌家何致惨遭灭门?”
“看来你心中早有定见,又何苦上我少林索回公道呢?”老僧不禁纳闷,如果不是为解惑而来,为何江湖上近来一再传言凌家之后身怀异书,准备上少林为当年惨事翻案?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我只知道杀人偿命,血债血还。何况,死人不会为自己辩驳,可是活人却千方百计的为自己找借口,以求苟延残喘。”清秀绝美的脸庞此刻闪烁着无比凄艳的色彩,仿佛他的生命因复仇而变得有意义。
老僧的神情从严肃正经转为慈祥怜悯,“孩子,这段期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对这人世,也一定充满着不平与怨恨吧!”
“不关你的事。”独孤绝拒绝打开心门,别过脸去。
老僧长叹一声,“当年的事留下来的后果,竟然连累到这么多人,老纳的确过意不去,刚才那一拳,老纳只用了六成功力,你的武功虽强,内脏却已经受到震伤,非得静养半个月的期间,方得复元,武当掌门的武功不下于我,而青城派的武力与少林也不相上下,你以为你能赢得了他们?”
独孤绝此刻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自然明白他说的话千真万确,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难以退却,因为已没有回头路了。
“这样吧!老衲已近天年,当年的事虽说是秉持正义之师,但老衲的确有错,”敞开胸前门户,老僧释然的笑笑,“你来复仇吧!为当年冤死的亡魂复仇,老衲绝不闪躲,不过,这一掌打下去,你可得保证不许再向其他两派寻仇,这段恩怨,至此一笔勾消。”
老僧双眸棱棱,用意却是良善的,就凭他一人想向三大门派寻仇,简直如卵击石,一点胜算都没有,就算勉强拖上一个无争山庄,结果还是一样,老僧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他好好活下去,为苦难的凌家添一点希望。
更何况,真凶至今仍在逍遥,难保不会继续追杀,老僧实在为此年轻人忧心哪!
“哪能就此作罢?数十条人命,你说算就算,教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先人呢?”独孤绝紧紧咬着下唇,难以想像他为何自裁。
内疚,绝对是为了内疚,没有人可以在做下当年那段惨事后,还能理所当然、平安快乐的过日子。
老僧哈哈一笑,缓缓倒向蒲团,“活的人总是比死的人多占些便宜,怎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虽说你不想听解释,但老衲还是要说,当年除了峨媚派的殷羽凡向少林、武当求援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在武林中造谣,说毒手郎君之所以武功高强、千变万化,是因为他得了武林中数十年前早已失传的撼天秘鉴,这部秘岌,武林中人人想得,我少林和武当就是冲着这部书,才攻上凌家。”
“可是,我从未见过什么撼天秘鉴。”独孤绝蹙眉,看着这位老僧缓缓倒下,心中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哀伤。
“是啊!我们把五绝门彻底翻遍,仍然没见到这部书,原本以为被凌家人藏起来、可是看情形又不像,这才恍然,原来我们都被骗了。”
“为了一本书,杀那么多无辜的人,你们太狠、太绝了!”独孤绝咬牙切齿的道。
老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贪心一直是世间人看不破、闯不过的关,就像老衲已经投身佛门数十年,一听到武林中早已失传的撼天秘鉴在毒手郎君手中,也不免再踏红尘,枉费数十年的修为;孩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凌家真的是最无辜的受害者,所以,你想如何复仇,我都能接受。”
独孤绝听得满腔悲愤,拼命的紧咬着下唇,他不哭,绝不能哭!早已知道的事实,不会再引起他一丝一毫的情绪,不值得的,何况,他早已没有泪水,愁姨从小就教他,在人前不可以泄漏他的软弱,尤其是泪水,在人前流下,只会让自己看起来更悲哀罢了。
“你这就去吧!十五年前欠下的债,十五年后只要你一条命来还,怎么算,你还是占尽便宜。”独孤绝冷冷的说完,不再望向脸上血色渐褪的老僧。
自绝经脉的老僧痛苦的抚着前胸,勉强提起最后一口气劝道:“孩子,你还是不肯放过其他两派和我少林寺的弟子吗?”
“我有我的行事准则,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你究竟意欲为何?”老僧急了。
独孤绝紧抿双唇,经过好长一段时间后,才说:“我要找出三大派的首脑,要他们为我凌家惨案付出应偿的代价,我也明白参与当年之事的人太多了,一时之间,也找不齐全,不过,我会慢慢收拾,曾染过凌家血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可是,隐藏在幕后的呢?那个手中虽未染血,但心中藏着无数把刀剑,每招都将置凌家于死地的真凶呢?”老僧不甘也不忍,拼着最后一口气,嘶哑的问。
这个孩子,心中有太深、太重的仇恨枷锁,将成为他一生的重担,总要有人帮他卸下这些,否则,即使他如愿以偿的报仇后,他依然不会快乐。
“啊!你倒提醒了我,当年造谣的人究竟是谁?”独孤绝冷眼瞧着已虚弱得快要死去的老僧,胸口莫名的悲伤始终环绕着,久久不去。
为什么?他从不曾问过愁姨的安排与决定,一直认为那全是对的,可是,为什么第一个复仇对象不如想像中的该死?为什么会引起他内心深处的一丝丝愧疚?
他一定是疯了,复仇是唯一的目标,他不能再迷糊下去,收起原本伸出来的双手,脸上的神情恢复先前的一片漠然。
老僧蓦地长长叹息,这似乎也是他的最后一口气了,他看得出这孩子的心地不坏,只是没太多机会学习爱人与被爱,“孩子,如果我告诉你幕后真凶,你可否答应老衲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能复仇,他什么都可以放弃,别说一个条件,千百个条件他都能答应。
“你只能向这个人寻仇一次,一次过后,不论成败,你都得停止报仇的行动,不许再向他挑战。”
“为什么?”独孤绝怒问,要是一次失败,他的仇不是永远也不能报了?
老僧摇头低叹,“因为这人背后的势力太大了,如果你一击不成,他一定会倾尽所有力量诛杀你,我不希望是那样的结果。”
“我的死活不用你操心。”独孤绝冷冷一哼,背脊挺得更直了,“从我开始复仇的那天起,我就不打算活着回去。”
“唉!冤孽,”老僧气力放尽,咳出一身的血,“当年造谣的人是青城派的……”
“是谁?”独孤绝一急,扶着老僧的上半身,不住喝问。
此刻,平静的厢房外传来一阵杂杳的脚步声,然后是敲门声,“住持方丈,住持方丈,您还没睡吗?弟子好像听到您的说话声。”
独孤绝低声怒道:“快叫他们退下。”
老僧叹了一声,“孩子,放心吧!他们没有我的命令,不会进来的,倒是你自己,急怒攻心,胸口的伤又加重了一成。”
他怎么会不明白,此刻胸口的伤如火炙般疼痛,但他拒绝因此退却。
“你们退下吧……”一口气提不上来,老僧重重的咳嗽着,咳出大量鲜血,独孤绝终究不忍心,拍抚着老僧的背,神情不再冷漠无情。
门外的僧侣见情况不对,连忙撞开房门,触目所及的,就是住持方丈倒在血泊中,而杀人凶手,正是这位才投宿两天的独孤绝。
“好大胆,竟敢到方丈房中行凶,各位师兄们,我们拿下他,替方丈报仇。”僧侣们一呼而上,独孤绝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抽出腰间长剑,挡了几招。
“住手……大家住手。”老僧重重的喘息着,端出少林掌门的威严,虽然气息很弱,倒也制止了战事。
独孤绝横剑当胸,退到墙边调整内息,他知道刚才那一掌伤他太重,他并没有把握能突围,但要他死在这里,却又不甘,尤其是他还没再见大哥一眼,他不甘心哪!
“你们……你们怎么会来这里?”老僧疲惫的望着僧侣一眼,随后唤一位年纪较长的弟子,“修缘,去跟你大师伯说一声,就说我心尘尘缘俗事已了,遗命要他接下少林掌门一职。”
此语一出,众僧错愕不已,“方丈,是谁伤了您?快告诉我们,我们替您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老僧心尘已经合上双眼,“我走了后,你们也别为难这人。”
“独孤绝,你好狠的心,住持方丈已有十五年未踏出禅房一步,他跟你究竟有什么仇?”修缘悲愤不已,但碍于师命,又不得向他寻仇,双手紧紧握成拳。
独孤绝抿紧双唇,冷傲的别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