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说,大厅里的人全笑开了,仿佛道喜事真将石家的阴霾给扫除了。
石家这喜事很快的传遍了江南,成了客栈里大家茶余饭后闲谈的好题材。
迎亲这日,一位白眉老人刚巧路经此地,在客栈二楼饮酒,突然一阵鞭炮声响起,他探头一看,长长的迎亲队伍,领在前头的新郎倌竟是位年约七、八岁的男娃。
他好奇的仔细端详了一下,这男娃看来神清秀骨,一脸的聪颖相,心下就生了好感,接着就听见一旁的议论声——
“可真有趣不是,七岁的新郎、五岁的新娘,这不是在扮家家酒,是啥?”
“说人家扮家家酒,那今晚的酒席你去不去?”
“去,当然得去,石老爷摆喜宴,我怎么可以不去凑凑热闹!”接着就是一阵笑声。
白眉老人听了,觉得有趣,就问:“你们说新娘子只有五岁吗?”
“可不,”那人答话答的可神气啦,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外乡客,啥都不知道,又可以让他说上一说。
“石老爷可是咱们地方上有名的大夫,可这回石老夫人得了一种怪病,石老爷却怎么也医不好,又请了好多的外来名医,还是无法医治老夫人,后来来了。个道土,说是石家宅子犯阴气,冲上了老夫人,必须冲喜才能化解灾厄……”
“荒诞!”
白眉老人大斥了一声,让那人顿时住了口,授着就嘿嘿地陪笑二声。
“是啊、是啊,听来是有点无稽,不过死马当作活为医,到了这个时候,石老爷也只有姑且信之了。”
白眉老人翻了雏眉头,突然问:“那个老夫人,平时为人如何?”
“呃,石老夫人是活菩萨转世,大善人一个,受过她恩惠的人不计其数,就说冲喜这事儿,消息一放出,多少人家的闺女都想着报恩,可最后石老爷还是不想误了人家姑娘,决定娶家里头领养的五岁娃儿,而这五岁娃儿,也是石老夫人当初善心留下的……咦?这我话还没说完,怎么就走人了?”
石定磊与上官婉儿才刚拜过了堂,厅外传来一阵争执的声音,引来所有人的注意。
石老爷站了起来,问:“王管事,外面是怎么回事?”
主管事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启禀老爷子,外面来了一位白眉老者,他自称是赵乙,说是为老夫人看病来的。”
“赵乙……啊,是赵神医!老天爷可真灵啊!”石老爷惊嚷了一声,大喜过望。
屋子里的人全都吃惊的大叫起来。
上官婉儿也忘了礼数地把头巾给掀了,握着石定磊的手,跟着惊喜地大叫:“磊哥哥,这趟神医是不是你同我说的那一位啊?他能救咱们奶奶是不是啊?”
“是、是,奶奶有救了,有救了!”石定磊也紧握着上官婉儿的手,激动地道。
“快,快请!”石老爷急忙奔下台阶,迎了出去,后面跟了石夫人、石定磊、上官婉儿,以及一大群的宗亲。
大伙全忘了只举行一半的婚礼,完全被这个意外的惊喜给冲昏头了。
赵神医穿着一件合巾长袍,脚下则是一双葛履,一手拽着杖进门。
石老爷一见赵神医,立即一揖跪地,“石某久仰神医圣名,却一直无缘拜见,今神医能莅临寒舍,实让石某惊喜万分。”
“石老爷言重了,赵某只是恰巧路经此地,在客栈听闻府里有人病了,就顺道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都还不知道,石老爷可别先把大帽子扔到我老人家头上,我可担待不起。”他的语调徐徐,目光在石定磊身上溜了溜。
“赵神医,您谦虚了,您能来为家母看诊,我石某感激都还来不及哩!”
“先别急着感激我,我老人家看病是有一定的规矩,石老爷应该也听说了吧?”赵神医又将眼光移到石定磊身上去。
这会石老爷也注意到了,他顺着神医的眼神看向儿子,心中颇为纳闷,于是问道:“石某确实曾听闻,若要神医治病,则须以一项心爱之物交换,可不知……”
“我要令公子。”
“啊?!”四周再起惊喘,议论声四起。
上官婉儿下意识地拉住石定磊的衣袖,那模样有如在捍卫着心爱的宝贝。
可石定磊却未注意到上官婉儿的反应,听神医这么一说,就冲了出去,跪在赵神医面前。
一定磊久仰神医圣名,一直有个心愿望能拜神医为师,今日有此机会与神医见面,望神医成全。”
“哈……”赵神医持着胡子大笑,“此话当真?”他问石定磊。
“嗯。”石定磊目光炯炯。
“好、好。”他笑而转向石老爷。“怎么样?石老爷决定如何?”
石老爷看着石定磊,心中虽有不舍,却也知此种机会千载难逢,石定磊能成为神医之徒,也算是他的福气。
石夫人也泛着泪,笑着。
“天下父母心,有哪个父母不期望子孙成才,定磊能有此荣幸成为神医之徒,我为人父的高兴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反对!”石老爷摸摸石定磊的头说。
“好,那就说定了。现在请石老爷领路吧,咱们去看看老夫人。”说着,一行人就往老夫人房里去了。
上官婉儿双手扶着梁柱,久久不动。
她虽然年纪小,可她懂,她的磊哥哥就要和这个白发老人一起离开了……
不知道他这一去,要去多久呢?
第三章
十三年后
虽已入秋,江南仍一片青翠,尤其午后的阳光相当地温煦、宜人,清凉的微风轻拂而过,百花青草的气息围绕在空气之中,湖畔的杨柳垂青,柳梢轻点着湖面,那是一种极适意的情境。
迎风亭内,一具纤细的身子百般清闲地坐在凉亭中,凭着栏杆,怔忡地凝望着远方的碧绿,思绪漫无边际。
上官婉儿这样兀自冥思的日子,已持续一个多月了。自从上个月一位京城来的药商,顺道带来一封五定磊的家书后,上官婉儿就常常一个人坐着发杲。
好久了,这封家书离上一封,整整七个年头。
上一封家书她跟奶奶要了去,到现在还藏在她的枕头下,昨儿她又取出来再读一次,那纸已经变黄、变薄了,字迹也模糊了,磊哥哥是不是也像那纸片般不耐岁月考验,把她给忘了?
上个月来的家书,她共读了十几次还是不肯相信,磊哥哥的信里头,竟然连一个字也没提到她,就是到现在她还是不信,磊哥哥当真忘了婉儿?
她知道奶奶、爹、娘他们是怎么想的,当初那场婚事真要论起来,是不算数的,若她真的打算离去,怕是没有人会拦住她。可她就是死心眼,心中总存有那么一丝丝期待,因为期待,让她十几年来日子过得充实。
磊哥哥想成为一代神医,而她既为人妻,总不能什么也不懂,所以这十几年来,她一有空,就去爹的药铺子帮忙抓药,看些医书,每看完一本医书,她就觉得又与磊哥哥靠近了一步,为着这个,她已读遍万卷医书。
然,她是这般,磊哥哥可也是这般?
以前她是笃信不疑的,当赵神医羽化消息传开之后,她以为他就要回家了,可他却迟迟未归。
婉儿不断的为他找理由,因为他是一代神医,外头需要他救治的病人无数,所以他的归期难定。
只要磊哥哥没忘了她,她可以等;只要磊哥哥心里有个她,那就够了……可是在这次家书之后……她彷徨了,不确定了!
外头天广地阔,什么样的美人没有?磊哥哥会不会就此留恋花丛,不将当年的婚约当一回事了?
上官婉儿唇畔逸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该如何?
认命?或是再作他嫁?
不,那都不是她想的,这辈子她认定磊哥哥就是她的夫婿,如果磊哥哥当真忘了她,那么她就去找他,哪怕是海角天涯,她也要找到磊哥哥,再唤起他的记忆……
突然,一阵细微渐近的足音打断她的思绪,她看到丫环贞儿正扶着老奶奶逐步走近凉亭。
上官婉儿站了起来,唤了声:“奶奶。”
“唉,你这丫头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发愣,也不到房里陪陪我,还要奶奶这把老骨头让贞儿领着四处找你,真是!”
上官婉儿一笑,过去扶老奶奶入亭。
“奶奶,您要找我,唤贞儿来叫就是,何必大老远的亲自走这趟路?”扶老奶奶坐下后,上官蜿儿便忙着为老奶奶槌背。
“我就是要来看看你,你这丫头长愈大心眼愈多,昨儿雍华告诉我说,你这阵子老是一个人坐着发呆,就连贞儿都让你给支开了,是不是有这回事啊?”老奶奶宠溺地牵着上官婉儿坐到身旁。
上官婉儿唇畔逸出一丝苦笑,也不答话。
奶奶盯着她看了半晌,拍拍她的手背,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意你这么不开心?来,这就说给奶奶听听,奶奶帮你作主。”
“奶奶真帮我作主?”